孙可望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正在玩雪的侧妃和丫鬟们,不由得会心一笑。他来南昌的这段时间,妃子只带了这一个,连着他那刚过一岁没多久的小儿子也一起带上了。这个侧妃是他来到这个时空之后,自己选的,也是真正有感情的。虽然他也知道这么做在政治上并不合适,毕竟孙征淇才是最正统的继承人,而且能力也十分强。若是不出意外,将来必然是要继承大统,领导着这个庞大帝国继续前行的。但睥睨天下,雄兵百万,一句话便能决定百万人生死的摄政王,孙国主,其实有时候也是需要朋友和亲人的,这也是他唯一“任性”的地方。南昌临时王府的大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阵嬉闹欢笑的声音,这雪其实没有多厚,但院子里的这些小姑娘们一看到下雪,就全都乐了起来,不停撺地掇王妃堆雪人。孙可望看了一会,便笑着转身回到了铺着虎皮的躺椅上,窗边的侍卫随即闭上了窗叶,然后又y退了下去。孙可望半躺在烧着壁炉的屋子里,感觉十分惬意,这还是他自己忽然想起来,找工匠设计的,如今在朝中大臣里流行了起来。这就是媚权了,上面的大领导做什么,下面一定会跟风,一面是为了阿谀奉承,熘须拍马,另一面则是为了表忠心,明立场。看着孙可望躺下,王尚礼也在对面的狐皮椅子上坐了下来。虽然孙可望多次和他说私下两人的时候不用注重那么多礼节,但王尚礼从来也不听。“提督,今天过年,什么公事都别谈,就单纯的,好好的休息这两天,年后就得打仗了,到时候有得咱们忙的。”孙可望半眯着眼睛说道。“是,国主。”王尚礼呵呵笑道。他入滇的时候便已经投靠了孙可望,一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获得了孙可望的完全信任,如今仍旧是督察司的指挥使,满朝文武,除了刘体纯和六部尚书,以及军中的各大将军,其他的任何人都可以先斩后奏,在未经孙可望许可的情况下直接拿下。孙可望听罢,也点了点头,随即便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王尚礼还在担心他们兄弟几个战后自己打起来的事情,但大过年的,他并不想聊这个话题。而且,到时候打不打,孙可望现在根本做不了这个决定,他是想要军事内阁,联合刘文秀,李来亨,张煌言等人一起压服李定国,然后统一全国军事,改编各部大军,解除李定国等人的军权,结束现如今这种各自统军的情况,以和平的方式演变的。但这一切,并不一定都能由得他的,具体还得看江南大战的情况。要是李定国,郑成功和中路,南面的清军两败俱伤,那他就能以绝对的力量,畅通无阻的推行改革。反之,就很难说了。“提督,明日是初一,南昌城晚上大放花灯,不设宵禁,必然很热闹,孤在望北楼安排了宴席,就几个咱们大西一起出生入死的老伙计,你也记得过来。”孙可望眯着眼睛又说道。王尚礼一听,便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当即点头称是。过年的这几天,也轮到了驻扎在九江府德安县的唐二升这个百总休假,老兵因为之前已经休过假了,这次都得留下来值守。而又因为江西仍旧是前线,新兵也正如罗地所言,是分批休假的,一直到大军开拔前一个月,都是轮流休假期。不过,虽然这样时间看起来很长,但因为是分批,很多驻地和家离得远的,干脆就不回去了,直接在军营所在的城市里消费游玩。孙可望最主要的目的本来就是促进士兵消费的,所以一早就让刘体纯做好了准备,在这些地方备足了各类货物,让那些商户在过节期间不至于卖到脱销,同时也确保士兵的需求。这些新兵连续训练了大半年,早就在军营里面憋坏了,现在手里又有钱,又悠闲,便三五成群,约好了一起去吃喝嫖赌。唐二升虽然没有休假,但他作为军官,在这种时候,本来就悠闲,进出军营也自由,所以早就和陆长川,赵奎,陈安,关有福等人约好了出去喝酒。平时军队里是禁酒的,便是总兵都督陆长川都得偷偷喝,而这些老兵没有哪一个是不好这口的,早就迫不及待了。不过,就是再迫不及待,他们也不敢在军营里面光明正大违纪,喝酒可是大错。在军法官互调之后,一度反弹的军纪得到了极好的弹压。当然,这个时候,除了负责值守的士兵,和最前线的斥候,警备部队,其他军营里面没有休假的士兵们同样都是喧闹无比,各自在营中活动。章万鹏原本不想出去的,他家在吉安府泰和县,离德安太远了,一来一回,路费贵不说,在家里也待不了几天,所以干脆不回去了。然后就被罗地,冉青一起拉了出来。罗地家在萍乡,也同样远得很,所以也不打算回去,省下来的路费就用来和两人一起喝酒了。而冉青的家就在南康,虽然不远,但他是那种不想回去的。好不容易攒下了那么多军饷,看他的意思,似乎是要一股脑全花完。不过,用冉青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他当兵以来第一次真正拿到饷,马上就要打仗了,如果不好好花,对不起自己,打起仗来也没劲。当然,最主要还是想着兄弟两个,又不回去,要不肯定不会花完的。罗地,特别是章万鹏,对于冉青的这种说法自然嗤之以鼻,他们也知道冉青这人好面子,又喜欢随大流,平日里明明就是偷奸耍滑的人,偏偏喜欢装出一副勤恳老实的样子。最滑稽的是,明明队伍里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本性如此,他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多好,但是大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看破不说破。三人来到了德安城的集市中,行人几乎都穿着新衣服,还有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带着几个仆人,戴着耀眼的首饰出门游玩的,看得三人心肝乱颤,紧张兮兮的。特别是和那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子擦肩而过的时候,三个童子兵闻到女人身上香扑扑的脂粉味,腿都觉得有些发软了。毕竟他们真的是童子兵,虽然年纪在这个时代都到了可以成亲的时候,可之前兵荒马乱的,赋税又重,一年征五六次之多,没有哪家是有余粮,可以随随便便成亲的。三人沿街一路走来看来,手上很快就都拿了不少的吃食,他们都带了钱出来,冉青全部军饷都带在了身上,罗地和章万鹏则是只拿了一些,虽然他们两个觉得买这些东西有点浪费钱,但毕竟是过年,咬咬牙就跟着冉青一起买了许多。“以后老子一定要赚大钱,天天都要过这种日子,有钱花真的是美死人了!”冉青乐道。“整天就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吃饱饭才最重要,发财发财,有那个命才行啊,这些都是上天注定的,没这个命啥都别想。”章万鹏十分心痛刚刚花掉的钱,心里正暗暗拿冉青出气,虽然这些钱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小半还在手上。“哈哈哈,冉青你到时候真的发财了,可别忘了我们兄弟两个!”罗地哈哈笑道。“以后大家都能发财,都能吃好喝好。你们看这些人,几乎人人身上都是新衣服,谁手里都有几个钱,多好啊!”冉青指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就好像是忽然变了本性一样,感慨道:“要是这样的日子一直都能过下去,多好啊!”罗地闻言,顺着冉青指着的方向看去,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家乡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他们这个时候,是不是也在过年呢?有钱上街买年货吗?还是和以前一样,过年也没一顿好吃的,还得受冻?想着这些,想到以前过的那些苦日子,他的眼睛居然慢慢变得模湖了。然后一抬头,正好就和章万鹏对上了,对方也在假装眼睛进沙子了,正用力揉着发红的眼睛。他们现在当兵虽然辛苦,但吃饱饭不再是问题,还有军饷拿,虽然新兵一个月才五钱银子军饷,但比以前在家种地好多了。忍饥挨饿,还要自带干粮服徭役,被驱使鞭打,生死听天由命的日子是深深刻印在他们的脑海里面的,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一刻,同时想起了自己家人,想起来以前猪狗牛马一般活着,而如今,不到两年时间却人人有新衣,有钱使的两个新兵,似乎都在心中暗暗立下了誓言。冉青虽然发了一番感慨,但依旧不改没心没肺的样子,看到街边的食铺,随即兴高采烈起来,立即叫上了那两个偷偷流泪的人去喝酒。好像更加坚定了杀鞑子,保家卫国,保护如今这美好生活的决心这种事和他无关一样。三人吃饱喝足之后,又重新走到了街上,他们都惜钱,没有真的放开手脚吃喝,主要还是被章万鹏拉住了。三人继续沿着街道走下去,冉青看到了一旁的路边有个小赌桌,当即凑了上去要和人赌钱,然后居然十局八胜,赢了别人三两多银子。看得罗地和章万鹏眼里冒光,赶紧把他拉走,生怕到手的银子又输回去了。冉青赢了钱,顿时便觉得自己就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了,得意洋洋地表示自己要请两个兄弟喝酒,不醉不归的那种,喝了之后还有去人间天上破身……而此时,千里之外的南京城内,岳乐和洪承畴正相对而坐,虽然是过年,但两人很明显都忧心忡忡。清军的斥候也不是吃素的,岳乐和洪承畴都注意到了殿前军,李定国大军,以及郑成功,张煌言各部明军的调遣,虽然很模湖,但他们都知道,该来的,马上就要来了。清军虽然也经过了一年多的准备,但两军的士气根本不一样,清廷最依赖的满洲八旗兵,已经不比当初了。岳乐和洪承畴心里都很清楚,现在局势已经逆转了,江南人人心怀反意。若是和孙可望,李定国,郑成功等人打消耗战,他们据城而守,或许真的耗不过对方。“固守南京,便是能守得住一时,也守不了一世。无野战之力却守城,必败无疑,这不可取。”岳乐微微谈了一口气,又说道:“但是以孙可望之兵,与之野战,更加不可取。”“王爷,唯今之计,只能是从中路寻求突破了。”洪承畴抚了抚胡子,又道:“福建江西有崇山峻岭相隔,郑成功和孙李又各成一系,打他无益。”“可南面之兵……郑成功恐怕会趁机……督师的意思是虚张声势,速战速决?”岳乐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脸上突然露出了惊喜。但随之又暗澹了下去。“李定国也不是好对付的,不过……他为了和孙可望争,或许真的会轻敌冒进。”“没错,只要李定国轻敌,屯齐就有机会,那江南也就还有救。”洪承畴点了点头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了,能不能再拖几年,大军完全恢复,就看中路了。”岳乐目光逐渐坚毅起来。不过,塔塔克和李忠诚就没有心思关心这个了,他们的这个年,过得比岳乐,洪承畴还要烦闷。北京方面的援军已经来到了江南,既有新补充进来的关外部落八旗兵,也有数万新充军的包衣,其中一些熟人带来了他们家人的信件。离开家两年,他们都十分忧心这个。然而,看到了信之后,他们的心情更糟了,事情远比他们担心的还要严重。因为山东,南直隶闹义军,运河漕运受到了严重影响,江南的粮食许多都送不到北京了,这导致了北直隶粮价大涨。而为了筹集军需,补充军队,清廷又恢复了入关之前的一些做法,还强征了不少包衣,种地的都要拉上战场,十五岁的八旗子弟也全部征进军队了。繁重的赋税,徭役使得八旗丁口的生活登时变得困顿,颇有回到二十年前,必须要靠劫掠关内的大明国才能维持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