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入南郊的宋军顿时一分为二,韦州降卒紧咬拓拔德明不放,王德用所部则裹挟溃兵、妇孺迟滞洪州守军。
敌我难分,站着难逃刀剑,倒下难逃践踏,左右都是一死,又是一幅见人就杀的末日景象。
“弃械跪地者不杀!诛拓拔德明者,拜定难军节度使,赐钱百万缗。”
宋军来援及时,声势惊人。
王德用紧绷的神经一松,后背挨了一枪,隔着铁甲都能感到锥心之痛,坠马刹那,心中抱有一大仇未报的遗憾,敌枪却迟迟不落,一股暖热突然滴在颈间、一颗人头落在眼前。
“米一石?”一个满脸污秽、怀抱襁褓的妇人持刀问。
“米一石!”王德用拼命点头,右手扯掉身上胡服,左手拉着妇人跪在地上,并招呼幸存同袍弃械,以免友军误伤。
“是两石。”那妇人又从腰间取下一首级,魂不守舍的喃喃自语,“这是我男人的,换两石米,好让娃儿长大,看看这个不让人活的世道……”
“想什么呢?孩子都生了?”周文质疾驰而来。
“拓拔德明中了一箭,阿狸正往西追。”王德用猛的一个激灵。
“这里就交给你了。”周文质匆匆离去。
王德用怅然若失。
脚下生灵涂炭,党项洪州守军则在城门处砍杀争道同胞。
谁是人?谁是禽兽?
这不让人活的世道!
黄昏。
宋军在长城岭、十里井各设一糜粥棚,一日两餐,许孩童饱腹……
周文质迟迟不归。
曹玮、王德用望眼欲穿,却先等来后方惊变:东路禁军、金明砦蕃兵因争抢俘虏而大打出手,十七人死。
周文质、仁多阿狸空手而归,但七日之后,党项盐州守将咩米怀玉却因延误赵德明入城而向耀德城请降。
石普也被刘纬神棍式的演绎所惊,犹豫了三个月,还是问出心底疑问:“听闻嘉瑞极擅推步、观星之术?可否指点一二!”
刘纬气急败坏:“人性!那是人性!咩米怀玉虽是拓拔德明次妻之族,但名下精兵遭夺,而且伤亡大半,纵无怨恨之心,也有不平之心吧?就算两者皆无,他拓拔德明能信?人性经不起揣摩,哪怕是一丁点的迟疑,都足以颠覆人的信任。何况他拓拔德明玩了半辈子的阴谋诡计,即便有所安抚、承诺,谁又敢信?”
石普触类旁通:“嘉瑞也是这样?”
刘纬恼羞成怒:“老子跟你们不一样,老子不求功名,只想少死人,无欲则刚,无私则天地宽,不惧人算计。”
石普话里有话:“明后年就能拜相了,年仅二十八,不宜求,也不能求。”
刘纬不屑一顾道:“老子志在四海,三十辞官,遨游天下。”
石普反唇相讥:“先把令妹嫁出去再说。”
刘娇时年二十一,至今无人登门议亲。
刘纬气势全无,外强中干:“二十六七才是女子成亲的最佳年龄。”
是夜,一封私信随诏敕至。
卫绍钦卒,遗书就一句话:半生为佛困,半生为情困,某不负君所托,望君亦不负人。
刘纬伏地南拜,泣不成声。
十月十六日。
周文质、曹玮领骑兵五万、步兵三万、蕃兵三万、银州降军五千进驻盐州,破乌池,废白池城。
至此,长城以南,仅灵武未克,仿佛又见秦时月。
是日,刘纬请立西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