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神宗有意用兵契丹,犹豫不决,询以宣徽使张方平,其答:“宋与契丹大小八十一战,惟张齐贤太原之战才一胜耳。陛下视和与战,孰便?”
这样的一根中流砥柱,即便不良于行,也要躺在三司外晒太阳,会是因恩赐而来?
三司老吏不寒而栗!
入秩、加俸或许只是安抚!
杀鸡取卵?
盐贴、度支、户部副使,包括他林特,谁不是用老吏做耳目、心腹?
就不怕中书、枢密院瘫痪?
真当这王朝是你们读书人在治理?
不是!
政令出自庙堂,由胥吏行于江湖。
是通行官、专知官、直省官、孔目官、令史、书吏、掌库、典库、录事、守当官这些操着杀头心而又拿着乞儿钱的帛隶!
凭什么?
官之贪者不敢问,官之庸者不能制,官之贤者有几人?难道还能世袭之?
天下无封建之国、亦无封建之官!承荫不过是养猪而已,开国将相之后今何在?
一朝天子一朝臣,却有封建之吏不动如山,彼此互为姻亲、父子相继、兄弟相承……
辰时中,阳光明媚。
千余三司吏诣右掖门,遥拜崇政殿。
御街两边尽是闻风而来的百司胥吏,宁可逃班也要一窥究竟。
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司使拉了两道人墙横在御街拒马外。
另外一队禁军在御街正中布下千余条案,并置笔墨。
三司胥吏无比彷徨的各就各位,选择题五百道,填空题五百道,策两道:自白书、建言书各一,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交卷……
幸福来得太突然,意外却也接踵而至。
几乎是在同时,三司院内迎来一群不速之客,在都磨勘司、都主辖支收司、拘收司、都理欠司等司主事配合之下封装各司账薄,然后是度支、盐铁、户部各案。
三司胥吏试毕,三司内仅剩白纸,一个字都没留下。
四坊之外。
光教院与内城西墙之间的马道则竖起近百顶帐篷,门匾赫然是三司各案、司名,胥吏则被数百稚嫩少女代替。
寇准、刘纬、阎承翰在坊道尽头坐镇,威吓各种窥探。
三司文账不仅关系着十八路转运使,与在京仓草场所、诸司库务的牵扯更深。
一字之差,往往涉及千、万缗物资。或者一字不差,但对不平账不闻不问。或者不见磨勘出小收大,却失物资。或者已查实,但物资无着落,只是行遣会问、并不结绝……
居中上下其手的人绝不会是一人、一家,而是摸不到边的利益共同体。
寇准当初坚决反对将三司文账整体移出。
刘纬同意了,却要寇准保证三司无“火”。
寇准不敢保证,并不是担心胥吏坏事,而是担心王钦若趁机落井下石……
赵恒也觉得刘纬小题大做。
但神宗后来下定决心废除三司、权归六部,跟熙宁七年三司大火有很大关系,焚屋一千八十间,案牍等殆尽,几乎人人都因一本烂账受益。
刘纬负责外部的防微杜渐,将稽核重任全压在光教院千余妇孺身上,他始终不发一言,任其自由发挥。
八年如一日,专攻数术,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当一张张朱字贴黄覆盖三司各案文账,内安而外部潜流激荡。
寇准也把心放了下来,开始关心进度:“能在三月前理清?”
刘纬正在研究三司胥吏所作的自白书、建言书,头也不抬的道:“三班倒的话,其实是九十天左右,差也差不了多少。”
寇准啧啧称奇:“今日之后,这些小娘子再不愁嫁。”
刘纬口无遮拦:“你老人家别想多了,她们不为妾。”
寇准啐道:“那我就放心了,至少不会遭你毒手。”
“咦?”刘纬忽然拍案,“状元之才啊!得请过来见见!”
寇准气不打一出来:“你个小兔崽子是在奚落老夫?就你这开卷试题,还能出状元?”
刘纬双手奉上:“你老人家火眼金睛,看看这篇自白书和建言书,是不是状元之才。”
“字迹看着有点熟悉。”寇准略一沉吟,皱眉道,“张阿大?这不是张齐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