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全照心事重重:“辐射太广,操作起来难度太大,朝野非议暂且不论,契丹岂是予取予求之辈?再起争端如何是好?值此多事之秋,州县主官怎愿揽是非上身?”
刘纬有条有理:“契丹那边问题不大,反正我还得去契丹行寨,可以先兼着交割一事,把天雄军这边捋清,再说以后。”
王钦若微微一惊:“你还去契丹行寨?”
刘纬垂头丧气,“万一不成,下官自尽,契丹那边的怨气也就消得差不多了。”
王钦若半张着嘴,心中隐隐作痛。
孙全照忽然喜形于色:“请问奉礼郎,可是契丹后方有变?”
刘纬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道:“萧胡辇在萧达揽阵亡之后,串连契丹南京路权贵起兵,欲请契丹皇帝亲政。”
孙全照泪流满面:“王超该死,误我天雄军、误我德清军。”
王钦若恍惚,“萧胡辇?”
刘纬道:“耶律德光儿媳、耶律璟弟媳、耶律罨撒葛妻、萧太后长姐。”
王钦若气急败坏:“何不早说?”
刘纬气势汹汹反问:“契丹行营若是也往澶州去,陛下是坚守?还是南渡?天雄军是坐视?还是驰援?契丹再攻天雄军又该如何?无城坚倚仗,天雄军胜败几何?”
王钦若强辩:“王超所部可野战。”
刘纬不以为然:“让下官想想,契丹太后希望在两日之内盟誓,也就是初五左右北归,初十左右出关。请参政明示,王超所部何时抵达天雄军?如果契丹不惜代价硬取澶州,几日而下?”
孙全照哽咽道:“王超所部方位至今不明,以目前行军速度,十日左右抵达天雄军,十五日左右抵达澶州。”
王钦若色变:“他真要投契丹?”
“这是莫须有。”刘纬气极反笑,“契丹寇河北以来,瀛州数次危急,有谁驰援?参政、钤辖虽救德清军而不得,至少尽力一战,另有河东雷有终所部由土门抵镇州。除此之外,还有第三例?河北哪一城不是明哲保身?勿置陛下以险地,否则人人都有可能效仿王超。”
王钦若、孙全照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萧胡辇一事,下官已经具实以奏,决定权在陛下。”刘纬两手一摊,“但靖土安民乃百官天职,契丹倾国而来不能挡,妇孺无家可归就能推?”
……
当曹利用携契丹右监门卫大将军姚柬之馆于澶州郊外时,赵宋君臣齐松一口气。
曹利用入内奏对,颇获赞誉,辞别寇准时,主动提起刘纬滞留契丹行寨一事,并保证会在誓约当日携其回返。
寇准调侃一句“那孩子心眼不大”,便轻轻揭过此事。
入夜,李继隆急告天雄军和契丹并使而来,赵恒这才想起刘纬不见人影。
韩杞、王继忠虽然馆于城郊,契丹国信、天雄军急奏却经吊篮直入行宫。
赵恒在榻。
张景宗拜读。
大契丹皇帝谨致大宋皇帝阙下:今已共议戢兵,复论通好。但贵使刘纬云《古之国好,不出秦晋,秦晋之美,不出举案齐眉……》
赵恒惊起,夺过国信,眉、眼、耳、鼻、嘴、手齐颤,竟比登基为帝那日还要激动几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赵恒用力一掷,国信落地。
张景宗埋首斜眼望去:……孤虽不才,愿亲赴澶州,以诚示之……
赵恒又哆哆嗦嗦的拆开天雄军急奏,是刘纬那独立特行的方正字迹。
“陛下亲赴澶渊,以万乘之尊,夺万难之险,扬威于虏前,安民于身后。
见河朔百姓年年干戈、岁岁劳费、日日无休。
又见契丹累请,遂急民之所忧、行民之所需,以安民息战为念,许其修好。
但河北、河东、京东、陕西、川峡人民之苦,淮南、江南、荆湖、两浙、福建等路人民不见。
只知全胜之威,不知无凭可借之艰难。
只知军心可战、民心可用,不知敌影无踪、来去如风,不知十年固守不及一朝侵扰、其中靡费不可胜计。
臣闻,昔日太宗之失,坊间至今讥云:高梁河车神。
臣又闻,今日之和贵,令军民不顾“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之事实,隐有怨言:城下之盟。
臣请陛下未雨绸缪,不拂衣,不殓德政,不掩善举。
臣闻,契丹萧胡辇串连契丹南京路权贵起兵,欲请契丹皇帝亲政。
臣以为,今王超、桑赞逾期不至,契丹萧氏既可倾二十万控弦之士积尸澶州,又可随时抽身,以待来年。
陛下坚守?还是南渡?诸军坐视?还是驰援?契丹围点打援又该如何?
……
臣请陛下纳契丹秦国公主为妃,以秦晋之好根治河朔人民忧患,展仁心、求全于中外……
赵恒九分震怒,一分窃喜。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价值几何。
春风一夜,银五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