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看都不看便来了句:“祖母也不认识。”
一女官凑到赵祐身后提醒:“徲即迟早的迟,奉礼郎之所以取此生僻字,是因为徲也有长长久久之意。”
刘纬俯首就案,听出那女官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姜宫正,心里佩服不已。
赵祐报之以感激涕零一眼神,朗朗道:“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梅柳芳容徲,松篁古态多。屠苏成醉饮,欢笑白云窝。”
一殿腹诽,闻声尽去。
改之以:这少年弄臣倒也有些真材实学……
李氏这才接过律诗细品,继而促狭一笑:“今日正旦大庆,老身不敢独专。”
择婿之心,早已昭然若揭,没人会以为李氏在故意刁难。
赵祐又至刘纬身后,百转千回的来了句:“刘卿……”
众人都道是在求诗。
惟独刘纬心有灵犀,这是在央求自己写的简单点,遂道:“臣明白。”
仍在以臣自居,绝非口误,在场妇人心思各异。
孩童纷纷在默许之下,分列于赵祐身后探头探脑,她们并无爱材之心,均为好奇驱使。
一娇嫩女声还情不自禁的赞了句:“真好看……”
那少女母亲随即呵道:“太后驾前,休得胡言!”
刘纬不敢东张西望,也不敢回头,更不知道被多少双非礼的眼神盯着,急得额头冷汗如微雨般落在宣纸上,纵然腹中诗词万千,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光阴本似箭,此时却如年。
宣纸有渍,不见墨迹。
少男少女的心中好奇逐渐化作“哼哼唧唧”出,不屑有,轻蔑更甚……
就在此时,殿外鞭响。
包括赵祐在内的少男少女尽作鸟兽散,各找各妈。
李氏以下内外命妇纷纷起立,自正衣冠,依秩排列。
鞭响接二连三,传宣声起:“陛下驾到……”
殿门应声大开,寒风呼啸而至。
刘纬执笔食指忽然按在沾有污渍的宣纸上,用力一甩,左手点案,右手着墨,奋笔疾书,引龙蛇竞相起舞。
虽然那沾有污渍的宣纸在寒风中东倒西歪,却不改扶摇直上之姿,似凤凰浴火重生。
左右金吾堪堪入殿。
刘纬旋即落笔起身,疾退至殿门处恭候。
赵恒眼前红色残影飞快闪过,未究详情,便又被那飘摇落案的宣纸夺走注意力。
众人皆以万福恭请圣安,惟独刘纬仍以千万岁贺。
赵恒轻轻一瞥殿中条案,内侍捧起墨迹未干的宣纸奉行。
李氏待赵恒礼毕方道:“官家怎不多歇会?”
赵恒垂首作揖:“儿臣歇好了,请母后御崇政殿受贺。”
“官家有心。”李氏笑道,“容老身先观刘卿梅开二度。”
内侍闻声而至,诗文跃上案头。
李氏却是郑重其事的捧起宣纸端详:“寄语天涯客,轻寒底用愁。春风来不远,只在屋东头……”
赵恒问:“刘卿所献,母后可还满意?”
“老身说了不算。”李氏眼中异彩连连,把宣纸递郭氏,“我儿看看,比那曹子建如何?”
郭氏有些疑惑的接过宣纸揣摩,下一刻便有红霞入腮,娇羞渗到了骨子里,美得不可方物。
李氏了然一笑:“老身真没看错,刘卿明明献的是正旦绝句,却又将天家情谊融入其中,还劝我儿莫急,官家这就到了。”
赵恒细细一品,竟真有回味无穷之意,不由脸烫。
“我朝曹子建快过来,让老身这个天涯客好好看看。”李氏旧事重提,“官家已经到了,总不能再演一出进两步退三步的把戏吧?”
赵恒抿嘴掩去笑意:“刘卿上前,今日大庆,不要拂了太后惜材之心。”
刘纬遂作前趋,停在主案七尺外,“微臣轻狂尚未敛尽,不敢冲撞两位殿下。”
李氏淡淡道:“刘卿辩才无双,老身心有不甘,就请刘卿再为官家赋诗一首,顺顺这口气。”
刘纬倒趋归案:“臣所愿也,不敢请耳。”
赵恒莞尔一笑,绝口不提君臣唱和,转而同那些个堂姐堂妹话起家常。
刘纬早有成竹在胸,为了尽快脱离供人赏玩的窘境,伏案即书,一气呵成。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一众天家儿女,再也无心家常。
“卿何以思如泉涌?”
赵恒见猎心喜。
“回陛下,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刘纬高调作答,气冲云霄。
“官家慧眼,前唐玄宗也要自愧不如。”
李氏既在盛赞赵恒、刘纬这对君臣,也是在为至道三年未遂政变致歉,寄希望到此为止,上党李家得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