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今在一片泥地里醒来。
身下垫着泥泞的木板,裸着身子盖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
第一个动作就是抬手摸了摸左胸口——还在有节律地跳动,心口还是热乎的。
低头瞧着一丝不挂的自己,说不恐慌是不可能的。白玉般的手臂一挥,连忙把自己裹在风衣里藏好。
齐未眠呢?妖族呢?这是哪?谁给她衣服扒了?
无数个问号齐刷刷一股脑冒出尖儿来,她坐在木板上不敢妄动。想试图先把将弃唤出来。
鸦雀无声……
怎么回事?
她一边想着,一边有感应似的试探性地伸手触碰自己头顶上方。
“嗡”的一声,把她那根冲锋在前的手指弹了回来。
手指上实实在在的触感,让她不由得呆滞了许久——她确实还活着。
那这结界又是谁给布下的?!
常今施了微弱的法术试图探一探。有些结界不能强行突破,否则遭受反弹就不妙了。
“嗯?”
她灵脉里空空如也,丹田也是一片死寂。常今吓得倏地站了起来,浑身汗毛都精神了。
“怎么可能?!”
她数次调动法术,体内五六年的神力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时一股难以言述的空虚感混着四周阴郁的愁云涌入她新生的脏器里,让她有那种再次献心的错觉。
如若她不曾遨游蓝天,就不会在如今身处泥泞而感到如此无力颓然。仿佛一直在给她喂蜜饯,现在忽然把她拉出蜜罐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虽然火辣刺痛,但也让常今清醒了些——
你这个贪婪的人,你虽没了这一身御剑斩妖的本领,但你好歹捡回一条命,看那千万条殒命战争中的冤魂,你就抱着你的小命偷着乐吧!
常今在心里狠狠把自己摔下九重深渊,再拉上地面,这感觉比起高空坠地,好多了。
周围风景扭曲了一瞬,她绝对没看晃眼,是结界松动了。
不对!她连忙把心头那丝爬上来的窃喜砍断。
她身上毫无法力,这应当是布下结界的人,那人的法力不稳定,或者说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减弱,致使结界摇摇欲坠。
但就算是孱弱成这样的结界,她一个肉体凡胎,撞破脑袋也出不去。
常今很懂事的待在结界一动不动,放缓了呼吸,尽量节省气力。
不得不说结界的主人很贴心。
周围密林遍布,蛇蚁虫游荡,泥土的质地明显刚刚才下了场倾盆大雨。落叶挽留不住的水滴也没能折磨在她身上,潮湿带来的冷意也惹不到她。
主人明显在结界上花了功夫。
这样看来她起码是安全的。
盘腿坐久了,她倒是有一种身处草径幽林中、青灯古佛前、只差“杳杳钟声”的高僧错觉。
但也算是给了她时间把近来的破事儿倒腾出来咀嚼一番。
妖族这场预谋怕是不下十年。光是她和玉忱去查探的妖族驻点,就有九、十年前的账本;更别说徐漾,四御司长,二十多年前起就一直待在四御了,当然这也有她中途叛变的可能;那程颜呢?
她怎么说?
长得跟七十多年前的程颜一个模子,却顶着个韶颜稚齿,还挂着一字不差的招牌名字,这是要做什么?
对了!
常今弹起来,惊飞一只在她身旁歪着脑袋的傻鸟。
她似乎听程颜说过,她曾经一根树杆子把自己捅死了,然后……然后怎么了来着……然后有人救活了她?!
不对不对,人类即便修灵,最多延年益寿、容貌久存,可不至于几十年连跟毛都没掉……
这时离珠那张慈祥的脸又突兀地出现在她脑子里。
“小姑娘,你不怕你身边那妖怪,反而怕我?什么道理呀。”
妖怪?他说,程颜是妖?
“诶,不行了!”常今揉了揉头顶上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