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美丑，都是皮下白骨，三千烦恼丝而已，去了也罢。”</p>
张祖娥给她倒了杯茶，甫一入口，就是苦涩之味席卷而来。</p>
顾妍慢慢放下了杯盏，一时沉默。</p>
张祖娥只好叹道：“阿妍，我早就说过的，这条路是我选的，我不会后悔。现在这样很好，我吃斋念佛，日日为我过世的孩儿还有……先帝祈福，请求佛祖饶恕我的罪孽，我的心境，从未这样平和过。”</p>
她的语调十分平静，顾妍在她脸上也看到了久违的宁静，就好像从此再不会挂心任何凡尘琐事。</p>
张祖娥说，这是她的解脱。</p>
顾妍看向她，缓缓说道：“祖娥姐姐觉得好，那便好。”</p>
张祖娥点点头笑了，“难得你来一回，尝尝我亲自做的素斋。”</p>
她留了顾妍用膳，又送她出了门。</p>
正月的寒风凛凛，顾妍不由回头望去，衣着单薄的张祖娥倚门而笑，正对她挥着手。</p>
若当真能够断发断愁，这世间又何至于会有这般多的痴男怨女？</p>
顾妍转身离去，几不可察地微微叹息，心里像是突然压了一块什么东西，闷闷地喘不过气。</p>
尚未走远，迎面又撞上了一个人。</p>
她微垂着头，视线所及之内，映入一片明黄色的衣角。领路的宫女身子一震，已经跪下问安，顾妍皱了皱眉，不得不屈膝请礼。</p>
夏侯毅原先的满面怒容，在见到她时，顷刻间便已湮灭无踪。</p>
“配瑛不必多礼。”</p>
他想要扶她起来，顾妍却微微侧身，躲过了他的手。</p>
夏侯毅只好悄悄收回。</p>
望了望她的来向，不由问道：“可是去看皇嫂？”谈及此不由慨叹：“皇嫂幼年丧母，青年丧夫，命途多舛，如今还要遁入空门……配瑛若是有暇，便多来陪陪她吧。”</p>
顾妍淡淡道：“娘娘既已下定决心，便难以更改……出家人讲究六根清净，皇上也信佛，不会不懂这个道理。”</p>
“你知道朕信佛？”夏侯毅挑了挑眉。</p>
顾妍目光落到他手腕上带着的奇楠木佛珠手串，又想到他曾经送自己那条红珊瑚手钏，却是避而不谈，“臣妇惊扰圣驾了，望皇上恕罪。”</p>
她侧身让开挡住的道，敛眉垂首，好让夏侯毅先行。</p>
偏偏夏侯毅尤为反感她这个样子，本就憋着的火气不免带了出来，“朕若是不恕罪呢？”</p>
鲁淳有些惊讶皇上的态度，那领路的宫女早就吓得腿软直哆嗦。</p>
顾妍皱紧了眉，干脆不再说话。</p>
谁知道夏侯毅往哪儿来的邪火，连多年的温和面孔都撑不住了。</p>
夏侯毅后知后觉，闭了闭眼，挥手让鲁淳和那个宫女滚远点，回头对顾妍道：“朕送你出宫。”</p>
他走近一步，顾妍就连连退两步，“皇上！您折煞臣妇了。”</p>
“顾妍！”他不由咬牙，“你究竟想怎样？”</p>
她想怎样？呵，应该是他想怎么样吧？</p>
夏侯毅长长叹了口气，“朕今日心情不大好，你别在意。”</p>
不在意，当然不在意！</p>
这一会儿人一会儿鬼，她看得都累，何必在意。</p>
“配瑛……”</p>
他看了看两人之间始终隔着的一段距离，不由苦笑了下，“你一定要这样吗？朕现在可是皇帝，想要什么没有？想要什么得不到？”</p>
他一步步走近，顾妍这回倒是不躲不闪了，抬起头直视着他冷笑，“你也知道你是皇帝哪？”</p>
知道自己是皇帝，知道现在最应该做什么，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却乐意在这里浪费时间？</p>
她看着他面色顿时僵硬，不介意再多说几句：“皇后娘娘刚刚还想着给蜀川募捐呢，皇上应该气坏了吧，可是娘娘一片好心，您这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了！”</p>
夏侯毅捏紧了身侧的拳，脸色铁青，顿了瞬又突然哈哈大笑：“顾妍，我就说，你是最了解我的。”</p>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是最恨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