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说女人多变,师鉴则把这理解成女孩子多变,但他也没机会领略人家多变的女孩子什么。但是自从与何柔相遇之后,他忽而好像是有点领略了,而这回家来的第一天的相处当中、似乎就恰如其分的体现了出来。
单从神色上来说,未起床的何柔是梦幻的、好似也是悲苦的,初醒之时她是凄楚而动人的;但是起床之后的她神色,就全是刚硬、甚至好像还带有点愤恨似的,说是恰如处于水冰之间的情形也可。
总是欲帮他什么时,她是有些急切的;搞糟了什么时,她是面无表情的,但也可以说是在沉默当中承认自己失败的;吃饭当中,她是躲闪的;他回来时她是有着无尽焦虑的。他的练武当中她是迷离、是崇拜的,而屋里看书当中……
自己的看书,没有得到人家脸上哪怕一点点的意外;自己看书之时人家也随手拿起一本书的翻看当中,师鉴倒是非常意外的发现人家的脸上,出现了很明显的惋伤。可是,这怎么会呢?家里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描述情爱的书啊!
另外,师鉴很快就发现,人家何柔极其的善变!因为,她自然状态下是一个样子,可一旦留意到他在偷看、那么人家会立马变换个样子:而这变换成的样子,一般还都是冷冷的、面无表情的,也显得有点坦然的。
何柔就像月,但更如是有一层云遮掩的月。所见,更多还是那百变不定的云,总是让人觉得非常的奇妙:而总试图去发现人家这云又变成什么样子的师鉴,当然会更忍不住的去留意人家!倒也因此,忽而让他想到了一些东西……
清仙怜樵怀白兔,桂影憧憧锁广寒;
完满光景遭人羡,却笑那一痴金蟾。
己忖怨忿自际遇,都喜皎月玉盘圆;
每每捉襟泪潸然,谁知冷灼伤斑斑。
常把潇洒付诸酒,总念天涯共婵娟;
不欲裹世事纠分,何苦施想万番缠。
为求唯美心头好,哪管旁人筋骨难;
畅怀蘸墨泼写意,无有彰宣写她残。
屋中看书,师鉴是就着炕桌,而何柔则是就窗户偎坐;师鉴是脱了鞋的盘膝而坐,但上了炕的何柔是没有脱鞋的。上炕不脱鞋,这个现象师鉴以前早在自己的奶奶身上就见得多了!以前奶奶上炕之时,也只是会把鞋上的泥土什么的清理一下,以便不把被单什么的给弄脏了。
现在的何柔亦是如此,坐在炕上时,其姿势总是把脚放到不好让人看到的地方。以前的奶奶说,不脱鞋一方面是穿鞋的时候太不方便;第二个原因是自己的脚,不能让人随便的看到;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脚实在是不能让人看——只因太丑了!
奶奶的脚丑吗?就实说,很丑很丑、甚至是丑的吓人!一次,兴许是处于好奇、兴许真的想献孝心,每次都躲人后洗脚的奶奶、终于是让刻意的师鉴有机会亲手给奶奶洗一次脚:可是,当他不顾奶奶的嚷嚷而凑上去时,他之所见倒是让他瞬间感觉很是瘆得慌。
真可以说是被吓、被惊了一下的师鉴,强忍着本能中的抗拒而看到的奶奶之脚,那哪儿是脚啊?奶奶的整个脚只有脚掌,只有一根变形了的大脚拇指算是完整之外,其余的脚趾完全畸形的全部挤成了一团,且还基本看不见、也根本就无法分清。
这,就是书上所说的‘三寸金莲’?这,就是总有溢美之词的脚?这,就是文人墨客、以及所有人都推崇的美?这双脚穿着鞋子的时候,看上去是有那么一些玲珑小巧的美;有这样一双脚的女人,感觉上去也是充满了无限的温婉之美:可真实的这脚,却是如此的残疾!丑陋的又是谁?
那是师鉴唯一一次给奶奶洗脚,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见到奶奶的脚,是个什么样子!当时的他浑身瘆得有点发麻,惊得他的意识有些空,可他的心里却是总在紧搐疼、且还是从本能中萌发的根本就没法控制或抑制的。他是为了奶奶而心疼,可又是为了奶奶吗?反正麻木的他,他也摸不清是为什么,兴许是因为麻木。
那相当于是跪坐的何柔,在其看书当中总会无意识的抽出一只手,继而去按揉被她藏起来的脚。这个时候的她之神情,就宛如是被书中的什么感人故事给感染了,进而总是露出一副惋伤、凄苦、哀怜等的神色:这个时候的她,也确确实实宛如一个多情的小女儿,这也是总惹得师鉴不由得被她给吸引。
可是,当后来的师鉴忽而留意到她按摩脚的举动之时,结合当时奶奶的情况,他忽然明白了好多好多!自从遇到何柔之后开始,她所表现出来的恐怕更多全非是本来的她自己,虽不能说完全是由她脚造就的、但也绝对是受其影响。
女孩儿——未出阁的女孩,那是需要缠脚的!以前只是从奶奶那里知道、但并未多想的师鉴,现在一想、不难想到,按照何柔的说法、其实他们两人的相遇完全可以说是被痛苦给营造出来的。
当时逃了一晚上、进而逃到了那个洞窟当中的何柔,跑了那么多的路、猛然的歇下来之后她的脚能不疼?若是她的脚不疼、若是她能跑……她当时的哭,可能更多的是因为脚。其后,在跟着他的回返当中,她的急切、她猛冲的那股势头,恐怕更多是因为唯有一直运动着、她的脚才能更舒服一些。而回到家里,她那脚下似乎总携带着风的情形,没事总用脚跺一跺地的情形,恐怕也是为了缓解脚上的酸胀憋痛。
奶奶跟他说,女孩子若想嫁个好人家,那就必须从小缠脚、而且脚越小越好。奶奶的脚就和当时他的脚一般大,可奶奶却笑着说她的脚这是给缠坏了、否则要比这还小!要不然,也就不会最终嫁给他的爷爷了。想想当时奶奶的笑,也许这是奶奶的豁达,可也许这是笑吗?
在街上摆摊儿之时,街上那些正当壮年的大娘大婶,为什么手里提着那么一点东西、却总是累得需要歇一歇,为什么总让他有机会去帮人家这些人的忙?是因为东西太重吗?
平常根本就不多见那些大娘大婶出来,这其中难道就没有因为她们跑得越多、脚就越难受越疼的因素?平常去那谁家,即使是在其家里亦不见人家丫头的身影,恐怕更多是因为他们家丫头根本就下不了地!
再放开来的想一想。都说女孩子性情温婉、性格柔弱,和女孩子接近、其总给人一种怜爱之意:时时处于痛苦难受当中的她们,能不温婉、能不柔弱吗?所引起的怜爱,与其说是她们本人,还不如说是她们身上的痛苦无形中诱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