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周边草木枝繁叶茂,比往年更茂盛了些,小院中的花朵争奇斗艳,只是与往年不同,三面矮墙代替了那篱笆!
墙下水流淌,哗啦啦的声音清脆悦耳,墙头分明多了几枝小树苗,小姑娘听父亲说那是葡萄架,待到秋日,坐享甘甜,小姑娘也期待着!
汉子脸上满是笑容,眼神皆是宠溺,大抵这才是少年,不是苦苦挣扎寻一口剩饭,不是起早贪黑赚三文铜钱,少年人本就这般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等待美好,来了收获大大的开心,不来也不会太失落!
初夏时节,望着一点点摞起来的砖瓦,汉子皮肤更黑了三分,幼时无银难结亲,人至中年宴新婚,膝下小女颜如云,只恨岁月不饶人!
小姑娘身旁彩蝶萦绕,挽手折一朵花系在头上,笑盈盈看向黝黑汉子!
“爹爹,汐汐好不好看?”
汉子傻乎乎笑着回答!
“俺家闺女,最好看!”
一头雪白,身着彩衣,胸前一根红绳,其中系着一枚铜钱,不同于普通铜钱,那是汉子求来的,花了一两银子,只有一道眼,极小,呈圆形,村中人称其为守护孩童性命,避邪祟!
虽说村中有两个这么多年不曾饿死的小神棍,有些事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汉子也采下枝花编成花环戴在小丫头头顶,很美!
大手牵着小手,踏出小院子,踱入村中,又有人窃窃私语,讲的是一些见不得人却又不得不见人的事情!
那刘寡妇汉子死去七年了,如今挺着稍稍鼓起的肚子在村中走动,身上铜钱从来不缺,怕是没少汉子偷过腥!
虽说妇人们都曾交代过夜归,但青天白日,人家自家就两个孩子,又不用闭门谢客,于是众人指指点点!
“嘿嘿,就是你家那臭不要脸的,现在好了,要不生下来送你养呗!”
刘寡妇笑的开心,那被指点的妇人便是一脸无所谓也会有些怀疑,刘寡妇也乐的如此,刘凤儿就是这般,自己过得好不好没关系,只要有人过得比她不好就够了!
哼着小曲揉着肚子,扭着腰肢在村子里“横行”,走路别提多嚣张,身后两个娃,一个九岁,一个七岁都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然而长相身高却是天差地别!
大女儿个子极高,同龄之中怕是很难找到与之媲美者,二女儿却是一副猴子样,个头小小的,脸部凸起和当年姓田的跛子相近,流言蜚语自然少不了,只是人家在脸皮的把控上刚刚好,你给便收着,不给就算了!
苏富贵有些讶异,刚出风道就遇到这人,当初可是想着给自家宝贝当后妈的,不过便是再来谁都一样,不是亲娘难免会厚此薄彼,随着时间推移,自家女儿越可爱越懂事就更对当初的选择深信不疑!
瞧见苏富贵以及肩头那如同小公主一般的丫头,刘凤儿深深看了一眼,随后将头颅低下,整个钱家沟最壮的汉子这几年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山上的钱赚的盆满钵满!
野鹿,野猪,山羊以及毒蛇蝎子到了苏富贵手中都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段大富有钱,林月有钱,此时苏富贵已经超过林月了。小丫头一身下来少说也值三百文,在这个村子里哪怕段大富都不敢这般花销!
村中的娃儿在小时候长得很快,大人们总是以长身体的理由对付着,毕竟小孩子的衣服买的太贵穿不了便是浪费!
五文钱一斗米,一两银子二百斗,一家三口吃一年的,但苏富贵家一个月有时能开销二两银子,平时吃吃喝喝都买着城里带来的新奇玩意!
小女孩花枝招展的笑着说着,汉子满口答应着,与之相比村中那些灰头土脸的孩子就像生活在两个世界!
苏汐汐喜欢玩水,汉子很清楚,两人来到河边,锤衣妇人两三个,一个是段涛庄的媳妇,当年结婚苏富贵随了十文钱,另一个叫田洁是南安段新科的媳妇,只不过段新科没有中状元甚至大字不识一个,如苏富贵一般!
还有一个是新婚的妇人,听说是从井儿沟买来的,用了三百斤大米,大概也就一百二十文钱,家里在当地也是顶出名的重儿轻女的,临走之时还告诫自家闺女莫要回去浪费米面,对此苏富贵很清楚,哪有什么米面,不过是将棒子碾碎再用水糊出来的,一般人家吃的尽是这些!
每逢秋收,最大的期盼就是收成好些,因此,总有起早贪黑偷人家粮的,每每被人抓到,打个半死算是轻的!
再早几年,那时苏富贵还是一个孩童,兵荒马乱,哪里就有半分余粮,官兵征匪徒劫,人人避而远之,然而当官兵劫完真正的灾难刚刚开始!
那是一个多少斤粮食可以换多少斤媳妇的年代,卖女儿那一家却是非常乐意,少一人口粮赚几十斤余粮怎么算都不亏的!
后来啊,人们开始将主意打到孩子身上,那些家破人亡的孩童就成了炙手可热的货物,当时苏富贵凭借惊人的脚力逃出生天,饥寒交迫之时,土都变得好吃了,只要饮些水不噎死就算是活了!
再后来枝头青叶消失了,山中凶兽对人类避而远之,水中鱼儿哪里还有半点踪迹,有枝头摘嫩叶的汉子摔下来尸首被人瓜分,这些苏富贵都曾见过!
记得那年秋天,屯了大批柴备过冬,被人发现后全部抢走,当时年仅九岁的少年都想冲上去再送一块几十斤的口粮,少年用树叉挖了一个很深的洞,那是在山顶上,很高也很冷!
有些虫蚁吃了会闹肚子,不过没关系,至少不至于饿死,再后来苏富贵用石头堆成一个破庙,整座庙将洞口掩盖,有人寻食物不至于错将洞穴认做兽穴,自断后路的事情苏富贵不会做!
那年冬天来的很早,第一场雪后就送来了食物,那是饿死的老鸦,麻雀还有呱呱鼬,早年间少年听说乌鸦不能吃有毒,浑身漆黑全是毒,但那毒真的很好吃,还听说呱呱鼬是有灵性的,当天吃了第二天暴毙,这么多年过去了,少年成了中年,一切安好!
很多事情,很多苦难皮肤黝黑的汉子不曾同怀中小丫头讲过半分,说起当年的快意之事,比如上树掏鸟蛋从未失手,几十米高树无人敢攀,他总能看到不一样的风光,总能吃到别人吃不到的东西!
“爹爹,这种鱼儿咱们家没有哎!”
苏汐汐一脸期待看向苏富贵,汉子认真点点头,道一句真的没有哎,一个怕脏了鞋子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汉子本打算弯钩钓鱼,想到那天三个人去的,两个人满载而归,只剩苏富贵一人重在参与,随后汉子火急火燎从家中拿来铁锹,十七岁真正天下太平,那时候苏富贵没事也抓鱼,还是顶头的抓鱼好手!
汉子将水改到水渠里,脱下鞋子卷起袖子跳入水中,先以石沙将出水口堵住,拿起铁锹向外潲水,大水坑长有七米,宽四米有余,深度大概半米多些,汉子那叫一个利落干脆!
原本洗衣的妇人们提着衣捶顺流而上,好好的水越来越小,紧接着浑浊不堪,心下确定是有孩子抓鱼,然而到上面人都傻了!
道路旁,白发小姑娘嘴中止不住的加油声,水中精壮的汉子卖力将水潲到下游,速度不可谓不快,早些年听闻苏富贵一人能打跑几十个自然是不信的,现在看到这比牛力气只大不小的精壮汉子觉得似乎真的有道理了!
水位一寸寸降低,直到第一只鱼儿终于忍不住跳出水面,紧接着一条条七八寸的小鱼开始活跃起来,竭泽而渔半点不过分!
时不时抹一把汗,待到怪石浮出水面,一层层青泥覆盖,苏富贵笑着将鱼儿丢在事先挖好的一个小水坑中,苏汐汐开心的数着,有点个头的都不曾放过!
正当小姑娘觉得可以满载而归之时,苏富贵赤裸着脚踝,裤子挽老高,双手插入青泥之中不断摸索着,下一刻一条十几寸的大泥鳅出现在汉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