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走至亭前,见郭嘉并没有回话,便自顾自的坐到了他对面,又看到了桌上空着的酒杯,便想拿来,郭嘉却往怀中移了移。
陈宫见状,心中苦笑,又收回了手掌,轻声道:“奉孝,还在怪我当初鲁莽行事吗。”
“陈车骑胸怀大业,心系天下,百姓无不歌功颂德,称陈车骑为当世英雄,嘉不过一书生,哪敢怪罪于陈车骑。”
“奉孝,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陈宫微微叹气,看向亭外霜雪,缓缓道,“若非如此,我便失去一挚友。”
“能被陈车骑称为挚友,嘉实在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郭嘉语气仍是不悲不喜,寡淡如水。
见郭嘉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陈宫感到一阵头疼,心中也是无比失落,甚至开始怀疑当初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拍了拍肩上有些融化了的白雪,陈宫又轻声道:“奉孝,你当真不打算再出仕,满腹才华皆浪费于这小院之中?”
“陈车骑说笑了,嘉不过是多读了几年书罢了,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手无缚鸡之力,胸无齐家之计,又怎敢指手画脚,贻笑大方。
况且,嘉已是不忠不义之人,为天下文士所不齿,有何颜面再现于世人面前?还请陈车骑莫要对嘉寄予厚望了。”
言罢,郭嘉便要起身离开,却被陈宫拽住了袖口。
“陈车骑,你已经让嘉颜面扫地了,现在还不肯放过嘉吗。”郭嘉冷冷回头道。
陈宫却是坚定的拉住郭嘉,沉声道:“奉孝,如今天下还未安定,幽并二州仍需重视,某需要你。”
“需要某?陈车骑莫要打趣了,冀青徐三州之地,才华胜嘉十倍者极多,何不去寻他们?”
“奉孝,我是认真的。”陈宫险些沉不住气,但还是控制道,“当年之事,某是太过鲁莽了,但若没有你郭奉孝,这天下,我平定不了。
而且曹孟德为人,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当年我没有强行带走你,你知而不报的事情,必会被曹操所知。
若是留下来,虽然曹孟德不会把你怎么样,但始终会在他心中留下一根刺。一个不为主公信任的谋士,下场会如何,你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闻言,郭嘉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但语气却略显愤怒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陈宫的救命之恩?”
“不。”陈宫摇头道:“奉孝,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与其待在他曹孟德身旁谨慎入微,不如来助我一臂之力。
至少,我不会怀疑手下的任何一个人。”
“那又怎样?”郭嘉气笑道,“某如今已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这全是拜你陈宫所赐。”
“奉孝,你多虑了。”陈宫起身,来到郭嘉面前道,“绑你的人是我,反叛的人也是我,夺冀州的人还是我。
日后天下只会责骂我陈宫,而非你郭奉孝。这狡诈恶徒的骂名,全由我一人担着。
但那又何妨?只要能活下去,留有用之身,为天下万民求得太平,这千古罪人,当了又如何?”
见郭嘉微微动容,陈宫又接着道:“奉孝,我陈宫从来不是多么伟大的圣人,也不求名垂青史,为后世赞扬。
只求能在我活着的时候,能使身边之人好好活下去,且为天下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至于功过对错,死后皆是虚妄罢了。
奉孝,你明白我心中所想了吗。”
郭嘉抬起双眼,散漫无神的眼瞳此刻却目光如炬,盯着陈宫坚定的眼神,想要看他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但最终,郭嘉还是收回了视线,轻轻挣脱了陈宫拉着他袖口的手,重新落座,又斟了一杯酒,淡然道:“陈车骑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