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尹睁开双目。她已然得知罗伦与卢克离世了。神凝望着大地上的王国,良久后,悠悠地叹出一口气。罗伦与卢克,二人各有各的去处,他们按照着自己的意愿行事,受牲祭的诸神的神像已被砸碎,在漫长的时间里,将慢慢脱离真教世界的视野之中,然而,圣像又被立起,罗伦与卢克或有意或无意地,将它塑造得令人畏惧、高高在上。神稍稍垂下眼眸。她不免回忆起,吾王之王的审判到来之时,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真教徒皈依异教,最后将威弗列德的统治推翻。因审判将不可避免地来临,而在这之前,世人已被对神明的畏惧驯化了,神在他们眼里高高在上,不容冒犯。因信称义,因行称义,信被拔高,行被忽视。众人唯有信仰。在皈依之前,行善毫无意义。而巨王教所要所行的,恰恰正是至死不渝的信仰。吾王之王恰恰正是那漠然无比、高高在上的绝对之神。如今罗伦与卢克所做的,就好似为审判的到来做好精神铺垫。待到审判到来之际,世人对神明的畏惧将一盛再盛,直至万般绝望之际,圣徒哈伦雨中高举左手,朴素安宁地对异教徒们讲经,攀至高峰,“一切只不过是通往审判教义之路,圣维娜卡纳只不过是吾王之王的先行者。”晨尹默默无言着,望着那寒风凛冽的北土大地。或许自己想错了,这一切世事不该交给世人自己愿意。自己或许该亲手施展神迹,显圣到凡间逆改命运的走向...“不...并不是,吾王之王应是借由命运古卷的阴本降下审判...即使自己显圣到凡间,或许也不能逆改那般的命运。”神撑起额头,手臂搁置在御座上。而倘若自己真的这样做,以神迹大规模干预世人,那么自己终将无可避免地走向神性之中。那不是自己所期望的。她的目光凝望着卢克掩埋在雪中的遗体。那蒙福的卢克,在走向死亡之前,以他的全部思想,讲述出了隐藏在世人信仰之中,千古流传的奥秘。人是万物的尺度。而主是人的尺度。一直萦绕着晨尹的疑问,此刻得到了回答。原来自己在世人眼里,亦是善恶的尺度。神将目光从大地上收回,望向千柱云海之上的神性钟楼。自己该怎么做...才能逆转古老圣都横遭审判的命运,将世人于苍白骤雨中拯救...“命运么...”晨尹轻声道。她从卢克的身上,得知那一古言。艾萨亚。晨尹又将目光落到大地上,看向卢克的遗霜,索答的长女——瓦哈莉公主。岁月逝去,她尽管还未垂垂老矣,却依然不再年少。不知是过去的哪一天,瓦哈莉公主从丈夫的口中得知古言“命运”,并且不顾卢克的反对,将古言传授给了自己的儿子。古言“命运”由此在他们的血脉之中传承下去。神能望见,这古言“命运”终将顺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传承到一位名为维娜卡纳的孩子身上。晨尹默默地看着瓦哈莉的儿子,后者已经结婚了,跟妻子生下了健康的子女们。她望着圣维娜卡纳的这些祖辈们,不知为何,她对那在数百年后降生的孩子竟多了一抹希冀。在翻开古卷阳本的残页之前,神便对她有许许多多的疑惑,一次又一次地心生好奇。她为什么会是最后一位活圣人,又如何明悟天上与尘世的真理。流下银血时刻,她那愈渐苍白的脸庞上,将是如何一副安宁面目,神渴望知道,她是因何抛却肉体凡胎,即使那里有万般的苦痛,依旧义无反顾地奔赴大义之爱。神微微阖上双目,她希冀着圣维娜卡纳。或许,自己能够籍由维娜卡纳之手,将古老圣都从千年审判中拯救。自己也能从她的身上明白,是否真的应该将世事交由世人的意愿决定。她是最后一位活圣人,为挽救古老圣都而流出银血,后世的真教徒们籍由她之名,筑起那座名为白银卡纳的圣城。那座圣城引起无数战火,自己的叔叔雷蒙德就在那失去了生命,看管银血的神父克里斯托弗在那走上了天国。时间顺着神若有若无的思绪逝去。大地上,横跨南方大地与北土的雷敦新王国,王位在漫长的岁月里几经易主,罗伦的子孙们被摘下了冠冕。新的国王被教宗加冕登基,高举后者的圣谕,宣称自己的权柄同样由神所授予。而无情的岁月终要将荣耀掩埋,新王在时间中转瞬衰老,如带来福音的罗伦王般,在告解中慢慢咽下最后的气力。新王成了老王,又有新王登基,时不时爆发争夺王位的内战。而为了彰显自己的权柄为神所授,每位国王都要对异教徒大举刀兵,无情地掠夺、征服异教的土地,直至他们接受屈辱的和谈,洗礼皈依。古王国时代,就在岁月中逝去了,一去不复返,多少丰功伟绩被人遗忘,仅凝聚成少许值得纪念的传说史诗。期间不乏有身负雄才大略的王。他英明且贪婪,向主求取更多,索要更多,他渴望着神在现世的恩典。许多年的求乞无果后,“我必断了她的圣像,毁了她的教堂。”那王愤恨地咒骂。神不曾在意,她漠视着这如祖辈般被教宗加冕的国王。没有人会告诉那位国王,千年之后,整个广阔的北土将蒙受吾王之王的审判。而神同他们许诺拯救的时日,这样的恩典已经足够了。........数百年的时间转瞬即逝。移居北土的南边人适应了北土的寒风,雷敦人也适应了南边人的存在,在同样信仰的凝聚下,两个逐渐交融,他们彼此通婚,有意无意地接纳彼此的习俗,到数百年后,除了小许习惯上的差别外,外人如何都分不清他们间的差别。某一日,有人望见硕大璀璨的流星从夜空中滑落。真教徒们仰望那耀眼的光华,不知是哪里先兴起一个神圣的传言。他们说:那流星是主的手指。由此,圆环大教堂不久之后,在圣都内落下了地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