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贾迎春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脑海里回荡着祖母的殷殷期盼，从神武门进了皇城。</p>
参加选秀的姑娘并不很多。</p>
有野心的不会赌上自己的前程，就为得一个外戚的称号；没野心的就更不用说了。</p>
皇帝年近六旬，皇子正妃也不是那么好肖想的。</p>
所以进来的这些姑娘们，就算选上了，也不过是妾室而已。</p>
但是这个道理没人跟贾迎春说。</p>
甚至早年她的姑妈，也就是林黛玉的亲妈，也是没参加过选秀的，贾迎春也一样不知道。</p>
御花园里，三位皇妃们坐在殿里，等着外面的秀女排好队进来。</p>
正中间两个位置是空的，一个是留给皇后的，一个是留给皇帝的，当然他们并不会来。</p>
赵妃一个人坐在右边，虞嫔和吴妃两个坐在左边。</p>
看见赵妃递过来的眼神里意味不明，吴妃还有些愧疚，不过想想那个差点将她们一锅端了的肚兜，觉得这人还是远着点好。</p>
虞嫔就更直接了，“皇帝这般爱我，这时候不恃宠而骄，难道我还要藏着掖着不行。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哼！藏得真够深的。”</p>
吴妃笑了，宫里许久没见过这么直白的人了。</p>
虞嫔换了个稍稍真诚些的笑脸，道：“说起来姐姐您的儿媳妇，绣工真是好。那肚兜要不是尺寸不对，我都恨不得穿在自己身上了。”</p>
吴妃差点喷了茶水出来，她笑道：“你这张嘴……你也好跟自己闺女抢衣服穿的。”</p>
不过不得不说，这恭维很是窝心。</p>
要说早先吴妃还有些不满，现在却都是骄傲了。其实她背地里也仔细想过，黛玉能送这些东西过来，证明她心里是明白的。</p>
咳，寄人篱下，有什么主意念头都是使不出来的，这一回到自己家里，才能全放开。</p>
两人说笑了两句，便见吴妃宫里的大太监正才，跟内务府里负责选秀的两个太监进来，道：“娘娘，时辰到了。”</p>
“那便宣吧。”两人一瞬间坐直了，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又对视一笑，似乎都看穿了对方的小伪装。</p>
选秀着实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排排的秀女们进来磕头，问话，外加才艺表演。</p>
中间休息的时候，虞嫔道：“要不是想着恶心皇后，这苦差事我非推了不可。”</p>
“翠萱。”吴妃笑着叫了一声，“快来给你家娘娘揉揉腰。”</p>
虞嫔扫了一眼，看见赵妃已经去御花园里透气儿了，便道：“不过那贾迎春，看着怯怯懦懦的，倒真是不像。”</p>
吴妃脸上冷了冷，道：“贾元春进来的时候也端庄大方，脸上连笑都不多，好像就是来当女官的，谁能想到她做下那等事情，死在就九安堂了呢？”</p>
虞嫔冷笑一声，道：“且往后看。”</p>
转眼便过了两个多月，这一帮秀女经历了游御花园，宫里赏饭，夜宿皇宫等等一系列活动之后，又有有心无意的突发事件的试探，算是差不多看完了。</p>
这天，虞嫔跟吴妃两个合计着最后的中选名单。</p>
说到贾迎春的时候两人不免又犹豫了。</p>
要说这两个月看下来，贾迎春还真就是小受气包一样的性格，不吵不闹不说，别人故意作践她也都默默的受了。</p>
吴妃道：“她这性子，还真就是按照侧室养出来的。”她皱了皱眉头，“虽说是个庶女，可是……真有人会这么养姑娘？”她又想起端庄大方的贾元春，直觉不敢相信。</p>
“她要真是这么个性子，进了太子宫里就是个死。”虞嫔道：“那边可没这么好说话，争了还能有活路，不争就等着被人碾死吧。”</p>
两人对视一眼，“要么再看看？”虞嫔道。</p>
吴妃略有迟疑的点了点头，在贾迎春名字后头画了个记号，道：“不管怎么说，她中选了。”</p>
消息传到贾府的时候，贾母搂着迎春喜极而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口里喃喃自语，脸上还落了泪，只是这眼泪却不是为了迎春而流。</p>
抱的是迎春，想的却是她的大孙女儿元春。</p>
但是迎春却不知道，真心以为贾母是为她高兴，她泣不成声道：“祖母，迎春会好好孝顺您的。”</p>
只是晚饭过后，王夫人和李纨两个结伴而来，面有难色，贾母就知道又有什么不好了。</p>
王夫人看了李纨一眼，只听李纨艰难道：“老祖宗……这账上的银子不够了。”</p>
贾母眼睛一瞪，王夫人连忙解释道：“早先搬出来的时候，账上还有一万出头，我按照原先在荣国府的开销算了算，怎么也能撑过这一年去了，谁知这才到七月，银子便不够用了。”</p>
说完，又拿眼睛斜李纨。</p>
李纨脸皮涨得通红，只是王夫人这话里没一句是说她的，况且王夫人还是婆婆，李纨眼睛里含着泪，分辨道：“二姑娘选秀中了，这眼看着就要置办嫁妆成亲了，这账上虽还有些银子，只是算算确实不够给她成亲用的了。”</p>
贾母低头沉思。</p>
李纨又道：“若是寻常做亲事，按照我们家里的门第，不过三五千现银，再加上从小就开始置办的嫁妆便差不多了，只是二姑娘她……”</p>
贾母抬头，道：“去问他要！”</p>
这个他说的是谁，在场几人都知道。</p>
看见贾母的眼神朝自己过来，王夫人心头一跳，急忙上前一步道：“老祖宗，我想着大伯那个脾气，一次两次是要不来的。”</p>
贾母点头，王夫人又道：“不如先让李纨带着兰儿去试一试，等到正式的旨意下来了，我们再一大家子上门。”</p>
贾母脸上微微露了笑影，点头道：“很是这个主意，你们去办吧。”</p>
等到从贾母屋里出来，两人都沉了脸。</p>
王夫人看她一眼，摆了婆婆范儿，“老祖宗怎么说的，你也听见了。”</p>
李纨低头嗯了一声道：“等过两日我便带着兰儿上门。”</p>
王夫人冲她一笑，“你办事妥帖，我是放心的。”说完她便转身走了，心里叹道，能拖一阵子是一阵子，等到将来……</p>
将来家里人少了，那才是好日子。</p>
再说贾赦，自打贾母搬走了之后，他就跟脱了紧箍咒的孙悟空一样，没人管，不免多有了几分泼皮无赖的作风。</p>
李纨来，他根本就没见，还让丫鬟这么说的，“老爷刚去了小姨奶奶屋里，我这也不好去叫啊。”</p>
李纨羞得都恨不得撞死了，拉着贾兰立即就走了。</p>
当然贾赦根本就没什么小姨奶奶，他前脚听见李纨走了，后脚便让人包了一包红鸡蛋，往瑞定府上来了。</p>
正巧瑞定在家，听见门房上说贾赦来了，道：“将人带去花园里的小厅，我换身衣服就来。”</p>
贾赦跟着太监，进了侧门往东路走了。</p>
对于瑞定没让他进正院，贾赦也没太多想。毕竟那个是皇子，正院也不是谁都能进的，况且这花园……贾赦不过看了几眼，便觉得很是雅致，心中愈发的轻快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