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已经没有任何记忆。
马东锡后来告诉我,那时我的处境极其凶险,稍有闪失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没想到,我竟然熬了过来,证明我可能就是刘一手和鬼门都在找的“断指”。马东锡后来还告诉我,那天我如果没有熬过来,会死得很惨,花姐会动手把我烧成一道祭菜,喂狗。
我恢复过来的时候浑身被汗水浸透,像是淋着大暴雨回来的,身子软踏踏的,虚脱得很。花姐让光头厨子弄了一盆羊肉端上来。我也顾不得许多,抓着连骨带肉的啃起来。光头厨子又摸出来一瓶酒放桌上,我抬眼一瞄,我擦,茅台啊。
“喝点暖暖!”光头厨子,大脑袋粗脖子,四十来岁,膀大腰圆。说着就给我倒了一杯。杯子是长筒的玻璃杯子,满上刚好二两五的量。
“谢谢哥们!”我也没客气,端起干了一大口。混着肉香,一股暖流堵在喉咙里又滋溜溜地滑下肚,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爽得我打了一个酒嗝。花姐挥挥手,示意光头厨子出去。厨子转身撞上了急匆匆跑进来的那个马尾辫姑娘。姑娘一脸的恐惧,喊道:“姑姑,他们来了!快,快跑……”
“小倩,别慌!”花姐站起来一伸手拉过姑娘对着光头厨子说道,“强子,去看看。”光头厨子弯腰从靴子底抽出一柄半尺长的乌金匕首出了门。
我刚吃了肉喝了酒恢复了些力气,像是刚走了一趟鬼门关。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不知晓。我砸吧砸吧嘴带着酒气说道:“娘的,要打架!我不怕!”边说,边晃悠着想要站起来。
花姐转身向前一探,一股好闻的香气又向我袭来,她伸手一把将我摁在椅子上:“来的都是客,坐的都是爷,哪敢让您动手!”
她扭头对马东锡说道:“这么多年,我们小心翼翼,躲躲藏藏,真的就是为等这么一个混小子?”说着瞪着我眼神凶巴巴的。好像有所不满,或者感到失望。
我受不了花姐那种轻蔑看我的眼神。
“啪——”不知哪里的勇气和力道,我一巴掌把桌上的杯子拍碎了,鲜血顺着指缝往外流,“我怎么了,你他娘的讲清楚,是吃你羊肉不给钱吗?”我又指着马东锡,“马东锡,你什么意思,带我来这里!路上问你话,什么都不说,和个死人一样!”
“不错!”马东锡忽然望着我又看了看花姐,幽幽地讲出一句,“你不害怕吗?我们都是死人!”
“我,我,我……”我说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我这才发现花姐的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不对,不对,我咬了咬嘴唇给了马东锡一拳,“马东锡,你狗日的开什么玩笑呢!”
“没和你开玩笑!小子!”花姐凑过来,让我越发痴迷的还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味,“跟我来!”
没问我同不同意,马东锡伸手攥住我手腕,另一只手将我狠狠地推着向前,跟随花姐来到厨房。厨房里堆砌着乡村里还能见到的土灶。灶台的烟壁上贴着一副给灶王爷的对联:上天奏好事,下界保平安。四个字的横批被撕掉了大半,只剩下一个残破的“女”字,我猜之前完整的横批应该是四个字“岁岁平安”。一股无名风嗖嗖吹过,我感觉到空气中盛满着阴森的气息。
花姐拎起大锅,露出灶头,从上点了一把柴火扔下灶炉,火势很快旺起来。花姐伸出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交互掐动扭在一起像是一截纠缠在一起的麻花,我后来才知道,那是“入山诀”,是给本门弟子招魂用的。
花姐右手掐诀,探出左手,手腕一紧捏住我的脖子,我咽喉一呛,只能张开嘴。灶头上的火蓝盈盈的又夹杂着紫和橘红色,成一朵花形,随着花姐的手势缓缓向我飞来,确切的说是要钻入我的口中!我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嘴巴想喊却出不了声音,浑身一点力气没有,像是被无形的枷锁锁住一样。
我瞪大眼睛望向马东锡想请他救救我,哪知道那个家伙竟然双眼含泪,那表情就像电影里和得了绝症的女朋友告别的那种。
火钻入我的口中,灼烧着,穿过食道,在腹腔里升腾着。像是干柴遇到烈火,我的身体滋滋作响,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一丝疼痛感,我还能感觉到骨骼被焚化的感觉,感觉到血液被烘干的感觉,以及皮肤碳化时的感觉。
我拼命挣扎却不能移动半步。我的身体化为一道人形的烟,悬在半空。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首先想到会是灵魂出窍吗?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花姐跪在地上对我磕头!马东锡拿过厨案上的菜刀掀起衣服,顺着自己堆满脂肪的大肚子上之前手术的缝合处划开,从里拿出了一个软软的长条搓开双手一摊,抖落成两张薄帛,上头写着密密麻麻如同咒语的字符。我后来知道那是《聊斋异鬼咒》和《鬼门大悲经》蕴藏着无穷无形的能量。
马东锡将符帛交给花姐。花姐马上重新点了两个灶头,手腕一翻,两道明火蹿出点燃符帛:“九曲文武天地魂,天灵昭昭轮回门,生死归主,天地启灵!”话音刚落,两页帛化为两道金色的烟,晃晃悠悠与我悬在半空的人形烟搅合在了一起。
瞬间,我感到一种神秘的力量将我缥缈的身形包裹着,一束紫色光芒笼罩的通道在我面前缓缓绽开。
我被吸入到了通道中。不知过了多久,我见到了刘一手!
刘一手穿了一件阴阳八卦袍端坐在一把柞榛木四出头官帽椅上。紫金黑三股烟晃晃悠悠地围着他打转,忽上忽下,三色烟渐渐又合拧成一股,恍恍惚惚地就现出了我的身形。
“刘哥!这是哪里!你不是死了吗,你是人是鬼?”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堆棉花絮漂浮在空中晃荡着,“我,我,这是怎么了?!”
“没错,我是死了!”刘一手端坐在我面前抬头淡淡地说道,“我是鬼,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