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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季王爷走马串巷,两皇子重见天日(2 / 2)

周玉兴饿急了,一条肥嫩羊腿一会儿工夫便啃得只剩骨头。他拿过一只酒葫芦,灌了一大口,顿时觉得一股暖流传遍全身,原本冰凉的身子登时让这酒给捂热了。

季王夹起片炙肉,放进嘴里,道:“这些吃食,是我在“香菇楼”买的,这家店可不简单。”一侧嚼着鹅肉的周玉明问道:“怎么个不简单法?”

“那店是萧川的妹子开的。”周玉泽嚼着肉,道:“我临走时还看见萧川了。”周玉兴用袍领搔搔脖子,有些含糊道:“没听说过萧川还有妹子啊。”

“千真万确。”周玉泽灌了口酒,道:“他妹子长的是真漂亮,叫萧婉。”

“哟。”周玉明一脸奸笑,用油手竖个大拇指,道:“四哥,厉害了。”“去去去。”周玉泽甩甩手,将炙肉蘸了些椒盐,道:“这可不能瞎说。”

周玉兴奸笑一声,道:“四哥,我们可没说什么啊,这回可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

“哎,对。”周玉明又撕下一只鹅翅,道:“你这是不打自招。”

季王一时语塞,便不再说话,而是自顾自的拿起一只羊腿,周玉明连忙从羊腿上撕下一条肉,他将羊肉放进嘴里,嘟囔道:“不如,让父皇给你赐个婚得了,反正老头也把萧川当自己人。”

周玉泽将羊肉放在食盒盖上,抽出障刀,切下羊肉来吃,干笑道:“胡闹,这事儿可胡说不得。”

“哎,四哥,这事儿可不是胡说。”周玉明又撕了条羊肉,笑道:“太子爷、二哥都成亲了,我这也有个娃娃亲,你这方面上也要抓紧些。”

“对对对。”周玉兴嚼着炙肉,喝了口酒道:“你赶超三哥一步,无伤大雅。”季王伸开五指,抓过酒葫芦,道:“行了,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

皇宫东门

子初阳气混沌

雪还在下着,那笔直的石砖路上已经盖上了一条长长的白羊毛毯子,天和地的界限并不那么清晰,都是白茫茫的。

一辆气质华贵的四望车缓缓驶来,车辙压着雪,显得格外显眼。它身边簇拥着三名穿锦衣骑良马的侍卫,还有一名穿着华丽的青年,无半刻,马车缓缓停在东门。

太子和荥王早已恭候多时,他们争先恐后的簇到马车旁,那名青年放下木梯,看着木梯直直的嵌进雪中,他道:“快点吧,先生,十万火急啊。”

“莫慌。”随着人声响起,马车里躬身走出一名老者,这老者头戴帽幞头,身穿紫袍,袍上用金线绣满了月季与菊花,贵气满身。

太子连忙伸手去搀老者,“司马先生辛苦了。”老者摆摆手,苦笑道:“莫说辛苦,老夫还没说说成呢。”

周玉煦跳下马车,对那些守宫门的宣威军摆手喊道:“快开门!”荥王搀着司马山,满脸堆笑,道:“不管怎样,还是辛苦老先生了。”

司马山神态平和,脚上步伐稳健,他道:“现如今皇上如何?”荥王看见前面的门槛,道:“老先生抬腿。”

一侧的太子道:“皇上龙体无碍,现居华妃沐风宫,文威军都尉汪白在内陪侍。”司马山不由得加快了步伐,问道:“六哥儿、五哥儿在大理寺死牢可有人接应?”

荥王在一旁连忙回道:“老四季王在那儿接应,此刻尚未回信,向来应是无碍。”司马山点点头,脚下速度不减,几人一道烟地往沐风宫疾走。

无一刻,已能望见沐风宫的琉璃飞檐,琉璃做的脊兽在月光下显得亮晶晶的,一眼便能望到。

此时雪已经停了。

眼见离着沐风宫越发近了,周玉煦眼珠一转,道:“父皇心情烦躁,我等不便叨扰,还请司马先生一人进去吧。”

司马山心中冷笑一声,这个怡王还真是聪明,难怪宫中称他“瑞皇子”,他知道此刻他们进去少不了挨一顿臭骂,弄不好还会跟煌王、六皇子一个下场,所以干脆不去。

司马山有心要逗逗他,便道:“老夫不熟宫中路径,不如怡王殿下在前带路。”

周玉煦眉头一皱,他明白,这个老头儿是存心逗他,于是道:“不瞒先生,我实在是怕了,带路的事还是让太子爷代劳吧,我与荥王在宫外候着。”

话说到这份上了,怡王就已相当于和司马山坦诚相见,言明了因果,司马山也不想再逗他,便开口道:“那便有劳太子殿下了。”

周玉喆一愣,连忙行个礼,道:“不敢不敢。”他回过头,狠狠剜了一眼周玉煦,再回头时却见那朱红的宫门。

怡王脚步一滞,然后便是一副“快点把老头儿带进去”的模样。一旁的荥王在侧陪同着,此刻见了沐风宫的宫门,也停下脚步,从怀中摸出五香丸来嚼。

周玉喆望望两人,见他二人不再动弹,就随即一伸手,道:“先生快请。”司马山早看出几人的小动作,便笑了笑,疾步进宫。

而荥王、怡王自觉的靠到朱墙边上,等着宫里的小太监给他们传信。

太子疾步领着司马山进了沐风宫,过了三院,未见曌帝人影。周玉喆心焦,急忙扯住一个小太监,问道:“皇上何在?”

那太监倒也伶俐,便道:“皇上此刻正与华妃在后面歇息呢。”周玉喆眼角一抽,快走几步,脚刚踏在那门前,又撤了回来。

他怕曌帝正与华妃在行周公之礼,自己一个太子自然不敢上前打扰,可事态焦急,不去又不行。

司马山看出他的为难,便扯过刚才那个太监,那太监极其伶俐,不等司马山言语,便扯着嗓子道:“司马先生到!”

这一声喊,惊动了房内斜靠在凤榻上的曌帝,他刚刚躺下,想要假寐一会儿,却让这太监给叫醒了。他抬头看看陪侍左右的华妃与汪白,汪白跟着曌帝多年,一个眼神便知曌帝要干嘛。

他当下会了意,急忙打开门,道:“请司马先生入内讲话。”司马山躬身道:“宫中不便,老臣就在外言,皇上在内听见便可。”

汪白回头看向曌帝,曌帝伸出两指一摆,汪白便转过头,扒着门框道:“皇上已知。”

司马山先客套一番,假意嘘寒问暖道:“圣躬安。”

汪白答道:“朕安。司马先生有何话便说了吧。”司马山合合眼,道:“那老臣也不客套,单刀直入了,臣有三问,万望圣上一答。”

汪白揣着手,道:“先生请问。”司马山躬身问道:“敢问皇上为何囚禁煌王殿下与六皇子。”

汪白一眯眼,看向靠在榻上的曌帝,此刻曌帝已坐了起来,以目视汪白,汪白会意,便道:“皇上说,煌王与六皇子救驾时机巧妙,似与七皇……”

他意识到自己失言,便改口道:“似与周玉厚同谋,见事体不协,便假意装作救驾。”

司马山当即反问道:“既然煌王与六皇子是与周玉厚同谋,那为何要带奉旨领兵进宫的汪都尉来一同救驾呢?这汪都尉又为何要带着三十名身强体壮、久经沙场的文威军老兵呢?”

他顿了顿,道:“微臣不懂,望圣上为解。”汪白看向曌帝,却见此时的曌帝已经站了起来,就站在他的身旁。

汪白正要开口,曌帝却对他摆了摆手,他知趣的退到一旁,曌帝走出门外,看向司马山,道:“你好大的胆子。”

曌帝这话声音不大,但份量很足,吓得众人微微发颤。而司马山公然不惧,反而上前一步,道:“请圣上为解。”

曌帝不再说话,而是盯住司马山,沐风宫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许久,曌帝开口道:“随朕出去说。”言罢,他抬腿往宫外走去。

司马山一愣,旋即心头一喜,看来自己的话有效,曌帝肯放过煌王与六皇子了。他连忙跟上曌帝,可曌帝步伐极快,直将他引到清华湖。

望着反光的冰面,曌帝道:“有什么话就说吧。”司马山捻捻胡子,道:“文威军是陛下安排在那儿的吧。”

曌帝没有回答,而是换了个话题,“你就怎么护着老六?”

司马山轻声一笑,曌帝终于切入正题了,作为一个跟随曌帝多年的老臣,他就好似曌帝肚子了的蛔虫。司马山明白,昨夜的事绝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反而,曌帝是借此机会要干什么事。

他道:“微臣不敢,只不过,煌王与六皇子此事实在是冤枉。”

曌帝冷笑一声,用手指着司马山,道:“你就是茅房里的砖头,又臭又硬!”

司马山陪着笑脸,道:“皇上如此行事,是为了让众皇子安分一点吧。可如此,岂不是屈了二位皇子?依臣拙见,只惩处七皇子一人便可。”

曌帝看着司马山满脸的褶子,道:“皇旨不可收!”司马山心头大喜,这话的意思是曌帝想要免了两人的罪,但是需要一个台阶。

他忙道:“正是正是,圣旨确实是不能收回。皇上若是想要惩处两人,也有的是法子。”

曌帝乜斜一眼,问道:“什么法子?”司马山笑道:“听闻邵国欲起兵锋,皇上这几日正为之头痛?”曌帝冷哼一声,“你倒是什么都知道,说吧,有什么招?”

司马山喜道:“臣有一计,可压邵国,亦可惩两皇子。”“何计?”曌帝问道。

“久闻邵国水路纵横,而我大曌军士善骑射,陆战天下驰名,骑兵更是举世无双。”

司马山一脸奸笑,道:“但,不习水性,水战与邵相差甚远,不如借此机会,使两位皇子各领一股军马操练操练。”

曌帝还是看着湖面,没有说话。司马山便接着道:“六皇子好似龙之六子,时常背起三山五岳来兴风作浪,不如借此机会,把那军队当做石碑,将他压上一压,磨磨锐气。”

曌帝眼角一抽,道:“那依你看……在何处操练为妙?”

司马山挠挠眉毛,道:“悸江,那里人烟稀少,且水路纵横,可为军士操练之地。”

曌帝点点头,看向湖面,他心中思绪万千,但口中却顺着司马山说,他道:“那行,周玉明行六,对龙九子之赑屃,他军就叫赑六军。”

司马山一愣,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劝动曌帝,而是曌帝借他的嘴来办这件事。曌帝自己不方便干的事情,他会找别人帮他办,司马山这才意识到,他如果不来,就会坏了曌帝的大事。

他眯眯眼,笑道:“皇上,您这棋下的是越发高明了。”

曌帝一笑,道:“是吗?朕可没这么觉得啊。”司马山躬身陪笑道:“实是高明,那臣便去宣旨了。”

“不急。”曌帝一摆手,道:“挨道天明再说。”

…………………………

玉明城,玉明县,大理寺

辰初食时万物舒伸

咚咚咚

战鼓声又响了起来,他攥紧了手中的偃月刀,战马已经倒在不远处,而眼前充斥着穿着各种铁甲的将军们。

自己离敌军主将只差一步之遥,他的肌肉微微绷紧,努力地榨出骨头里的最后一丝力量,要突然发难……

周玉明猛的醒来,可枷锁牢牢锁着自己的脖颈和双手,连从梦中惊醒都动弹不得。

梦里那战鼓的咚咚声,原来是有人在用手敲打木槛。他抬起眼皮,看到牢门前站着三个人,一个是死牢的节级;一个是季王周玉泽;还有一个人圆面短眉,下颌三缕细细的长髯,眼神关切。

“司马先生?”周玉明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想不到您居然来了。”言语之间,可以听出他的惊喜。

司马山没有解释,他冲节级喝道:“开牢门,卸枷锁。”节级鼓着两只眼睛,扫过司马山右手捧着的卷轴,他吃了一惊,慌忙掏出钥匙,哗啦一声解开牢锁,让两个牢头去卸枷。

两个牢头连忙冲进牢内,先搀起了煌王,紧接着开始拆周玉明的那张枷锁。一侧周玉泽冷哼一声:“笨蛋,这是三扭蛇锁,拇指得从下面扳,中间使劲。”牢头连忙遵其指示,只听咔嚓一声,枷锁终于裂成两块。

两个牢头各执一块枷锁,惶急站开。周玉泽弯腰进入牢里,搀住他的胳膊,低声道:“父皇又有旨了……”

“啊?”

周玉明一脸诧异。他不知道老头子又有什么旨意,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季王铁青着脸,看了眼周玉兴,周玉兴会意急忙弯腰走出死牢。季王没有再过多解释,只是催促节级赶紧办手续。

很快,胥吏送下来一份文书,要周玉泽签字。一看那文书的侧封就知道,这是赦免状,而不是移调囚犯的文书,一般用于大理寺或刑部从县狱里提调犯人。

周玉明没想到这么麻烦,堂堂皇子,进了大狱,要出来还这么难。传出去都够让天下人笑一阵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出狱原本只是一句话的事,可大理寺卿刘萧柏却接机发难,又要文书又要圣旨。——这也是周玉泽铁青着脸的原因。

周玉泽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一干人等离开阴暗的死牢,回到地面。阳光从入口照射进来,在最后几级台阶形成鲜明的光暗对比。

周玉明高高仰起了头,看向头顶的太阳,此时日头正炽,金黄色的阳光洒下来,照在他的身上。

周玉明伸了两下懒腰,一扫地牢里的污秽和萎靡。

一直沉默不语的司马山突然开口了,他道:“六皇子周玉明听旨。”周玉明一听这话,慌忙跪在地下,叩头道:“儿臣听旨。”

司马山打开卷轴,朗声念道:“周玉明,朕之六子,不思上进,反而与反贼同搅一窝。现今念司马山言劝,特赦与你,让你将功赎罪,领赑六军与悸江操练。”

周玉明心中“咯噔”一声,与反贼同搅一窝,这帽子可扣大了,他抬头望向司马山,而后者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周玉明厉声道:“儿臣领旨!”

司马山眯缝着眼看看他,回身走出大理寺。周玉明顿住脚,冲周玉泽道:“我想去见见周玉厚。”

季王一愣,旋即应道:“去吧。”周玉明一眯眼,回身走进死牢。在死牢中最里面的一间牢房,斜躺着一名锦衣青年,他被一副木枷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周玉明缓缓蹲在牢门口,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他伸手敲敲牢门,问里面的人,道:“你可知错?”

里面的青年直起身,粗声粗气道:“若是六哥只是来问我‘你可知错‘的话,还是请回吧。”

周玉明的目光锋锐如飞箭射来,可却不能影响这个“逆贼”分毫。周玉厚神态平和,道:“我只是想给我自己一个公平。”

“你不会有公平的。”周玉明盯着他,语重心长的道:“你心中没有公平,你这辈子也得不到公平。”

他看看周玉厚戴的木枷,又道:“我对你无话可说,你还是等着父皇的发落吧。”周玉厚微微点点头,不再言语。

周玉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起身,径直走出死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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