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远绵亘的钟声自古老之地响起。
于此处,一具庞大而衰朽的躯壳无比缓慢地站了起来。无垠的荒败大地上,除了这位魁伟如千山堆垒的存在以外,空无一物。他依稀可辨是人形,可即便动辄数十米高的巨人在他面前,也渺小如蝼蚁般可笑。
万万载的岁月将他那黝黑的甲胄同筋肉烙在一起,将筋肉同骨血铸成一体。他的身躯是太古的磐岩,他的魂灵承永劫而不灭。
他名为博卓喀斯提。
尘世十二君王之“冥古”。
博卓喀斯提极为缓慢地单膝跪地,双臂撑开、掌心向天托起。恍惚间,天与地变得凝重至极,无以言表的恐怖压力从两端涌向博卓喀斯提,仿佛是天地要把他这簇微末的砂砾给碾碎。
天压他的掌、他的肩。
地抵他的膝、他的足。
博卓喀斯提的脸深埋于盔铠之下,仅见其双目洞明如炬火。他无悲无喜,无怒无怨。他只是这么存在着,保持单膝跪地的擎天姿势,不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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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响彻安涅卢斯的每个角落。上至高绝入云的法师塔,下至暗无天日的地下墓穴,都在同一时刻得闻钟声。
世界于此凝滞。
几乎所有人都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第二次钟声响起,人们的身形逐渐变得通透,每个人的胸膛中都清晰可见地燃烧着一团光焰,说不清那到底是光、是火,抑或是灵魂,它仿佛有生命一般安静地跃动着、呼吸着。
人们的身躯消弥于无形,而每个人心口的火焰化为道道流光直冲天际。一时间,天幕倒挂亿万条逆飞的流星。
最终之钟声奏响,以世间万物为赌注的终局,启幕。
那极少数没有在第二次钟声中消失的人,或失魂落魄,或欣喜若狂,或惴惴不安,或彷徨惘然。千万种不尽相同的神态,却又不约而同地循着这终末之钟声仰头望天。与此同时,无数的躯壳以不可阻挡的姿态从安眠之处苏醒:山巅、渊底、深森、陵寝……他们站起。
无论是羁留此世的生者,还是重回人间的死者,他们都背负着相同的使命——将这个濒临破碎的世界拉回正轨,维护神代的不朽、不惜任何代价!也正是缘于这一使命,他们都将滞留于这漫长的轮回,直到灾厄平息。
钟声止,天地色变。
那一轮照耀此世的环日——代表着法则与神权的至高具现——荣光焰环,在这些命定之人的注视下,轰然破碎。
如漆似墨的黑暗在霎时间浸染了整片天穹,那轮碎裂的环日微弱地燃烧着、勉强照亮周遭。夭矫伟岸的龙影自高天显现,祂恣意喷吐着血赤的龙焰,将晦暗的天幕烧灼得扭曲可怖。
一切都如同那伟大预言中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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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llringsbythree钟鸣有三
alllordsshalllosetheirdignity诸王堕凡
withdragonflamewashingoverthesky龙焰濯天
thelivinggoesdeathlessandthedeadrevived生死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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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轮黑暗的破碎环日照耀下,背负救世命运的人们逐渐动身启程。
他们将极尽一切手段来维护神代的不朽,哪怕意味着——他们会自相残杀,以及弑杀尘世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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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位于何处的一座地下墓穴的最深处,陈列着一尊石棺。兴许有人纳闷了:地下墓穴里有个棺材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奇怪之处在于,这尊石棺竟是安葬尘世君王的规格,却如此不合常理地出现在这个破败不堪的地下墓穴。此外,石棺的棺盖竟是掀开在一旁,而非严丝合缝地封死。
就好像………棺中沉眠者永不得安息,而死亡不过是小憩。
安涅卢斯是这片大地的名字,在上古语中意为“光流不息”。自原初赐福起,安涅卢斯就分化为十二片界域,每个界域由各自的界王,也即“尘世君王”来统治与镇守。
界王承载着尘世的意志与规则,长存不灭,本质上早已超脱了生物体的范畴,更像是“行走于大地的神明”。因此,虽说自古就有界王陵寝的规制,但实际上从未听说有哪位界王陨落并下葬的。
这尊王葬规利的石棺从何而来棺中长眠的又是何等存在
无人得知。
千百年来,这阴暗潮湿的墓穴里,只有水滴从顶壁滴落的声音无休无止。
直到钟声响起。
连水滴都定格在半空。
不知过了多久,第二声钟响穿透泥土与砖石,回荡在空旷幽深的墓室。
一个裸男从棺中坐起。
他的身材魁伟健壮,棕黄色的皮肤上几乎每一寸都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疤痕。他有着银灰色的长发和淡灰的眼瞳,面容俊朗但毫无神采,像是雕塑般完美却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