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那死鬼老爹陆温,虽是世袭侯爵,但从十五岁便上了沙场,立下武勋无数,官职也由都尉累升到辅国将军,最后蒙当今陛下钦点征西大将军这一上将军封号,威震天穹九州诸国。现在长年率领大军,在边境和北朝大箕作战,陆玄见他面的机会不多,这对整日游手好闲的陆玄来说却是一件喜事。
至于陆玄,他这不到二十年的人生和父亲与祖父的丰功伟业比起来,就很没出息。现年十九的他,身上爵位只有因父亲十年前战胜两国联军所连封的万宁县男,官职也只是御林军中上四军“天武”的一名都头,实在丢光了祖先的面子。陆玄父亲的陆温更是常常在在前线写信回来抱怨,为何他就不能像其他的名门望族子弟一样争气?
其实,在大武皇朝的行在皇州城,陆玄也算是个不错的人物了,人称“谯郡陆家的玄学小青年”。缺少父母长辈管教大少爷陆玄,八岁起便开始服用当世玄学群体最流行五石散,十岁时他就在西子湖畔无拘无束返璞归真一无所有地自由迎风奔跑,到现在,陆玄更是整个行在皇州城中最有名的衙内浪荡子,虽然刚刚成年一年,但整个秦淮河两岸都有他一夜风流的有缘人,这点足可媲美陆家老爷子陆彝当年身无长物,投身玄学的风流成就。
不过,和大武皇朝其他勋贵子弟比起来,天生体弱迟钝的陆玄,在武道修炼上一开始便吃了亏,至于修身齐家养浩然正气的儒家,自然也不是他这个衙内热爱的。毕竟一位曾被巴鲁图单杀的知名蜀黍曾经说过,你所热爱的,就是你的生活。所以,陆玄偷偷瞒着外人,开始涉猎自己热爱的道法修仙之术。
道术仙法在天穹九州当年的商周之战中曾大放异彩,在现今九州的战争中,仍有相当重要的一席之地。不过,天生喜欢无拘无束的陆玄对主打治病救人、破邪祈福的正道功法没什么兴趣,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魔道巫法的攻杀邪术上。可是,一来无人教导,只能偷偷摸摸地照着一些听来的偏方练习;二来他虽然是个衙内,但又不可能真的随便杀几十人当材料修练魔功,长期下来,他的修行之路并没什么成效。
有一说一有零讲零,在天穹九州,魔道修士其实真的实在不是个普通人能干的职业。别看那些戏剧话本中的大魔头呼地一下就能放出个满天鬼物,一扬手就射出道道血箭污雷搞个人体描边。其实啊,每次施完这些魔道法术,相关的施法材料就会从这些修士的芥子袋中消失,得要重新再补齐,但魔道功法的材料不是在那些深山老林的古墓之中,就在那荒郊野外的乱坟岗上。所以。这些传闻中风光无限的大魔头们,其实总是经常要做些和摸金校尉一样的勾当,还整天随身带着一个装满密密麻麻,味道相当不好的施法材料的芥子须弥袋。
修真者修炼施法耗费的是神念和灵力,而修练魔功虽然迅捷,但往往又会额外消耗气血之力,与自身境界提升所带来的体力相抵销。所以,那些邪法无边的大魔头,其实大多人后都是个药罐子,整日喝着又苦又浓的仙草药茶,养身治病,免得血箭污雷未发,自己先气血虚脱休克。如此想来,那些个大魔头一个个乖戾嚣张,大概是因为他们也没有什么业余生活,个个精神内耗到无以附加吧。比如大武皇朝最流行的蹴鞠,这么耗体力的业余活动,天晓得那些修魔道的家伙如果参与,是不是要一面带球冲锋,一面还要高唱给自己回复气血的魔道咒法。
陆玄练了一段时间差陆府大管家从民间搜索而来的魔道功法之后,突然发现自己竟险些在物理层面上实现六根清净。能用邪法偷偷躲在远处悄无声息的宰了仇人,这梦想当然不错,但修魔道修到满足雄性动物入宫伴驾的身体标准,这代价实在高了点。最后,陆府大少爷陆玄觉得,毕竟拈花惹草结识秦淮河两岸的有缘人,总是重要过偷偷宰人这一梦想,最终他无奈地耸耸肩,还是偷偷做了取舍,这魔功,我大少爷不练也罢。
但直到那天这位,毛脸雷公嘴的西域番僧找上门来,命运这本像是一条几乎静止的潺潺细流,却忽然在这年夏至的午后,转变成钱塘江上,那逆流而上怒涛汹涌的狂肆巨浪。
护卫大武皇朝行在皇州城的御林军,总数有两万人,分为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部份。陆家大公子陆玄所属的天武军,虽然只是各个门阀大少爷打卡上班熬资历的地方,但依然和其他三部御林军一样,每隔两年就会举办一次武道大会,倘使举办之时恰巧有官职空缺,那便由武道会上得胜的弟兄升任天武军中的将领。
最近,就有这么一轮武道大会,据军中所传的小道消息就在下周举行。而眼下天武军正好有一个指挥使的空缺,近来大武皇朝正与西北项国的战争渐趋白热化,军中调动频频,假如此次武道大会上夺冠,一旦成了指挥使,就极有机会进窥军都虞候,甚至转任外地升一个城守将军,有志者无不摩拳擦掌。
目前,武道大会带来的这一指挥使的空缺,则以顶级门阀王、谢两家的两个儿子,王苏、谢田呼声最高,据陆玄所知,这二位仁兄武功十分高强,据说两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双双迈入第二境琴心境,妥妥的筑基在望。加之这二人又熟悉军略,入军不满一月,就双双从亲兵升任都头,加上王谢这两家老牌门阀的后台又够强硬,怎么想这指挥使的差事,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而陆玄陆大少爷在衙内圈子里的狐朋狗友之一温峤,正为此忧心忡忡。王苏、谢田和他们那一票老牌本地豪强的衙内,素来与陆玄这帮外来后进的门阀子弟不睦,双方争斗频发,只是一来他们看陆玄这个修炼废柴不起,二来他们却又忌惮陆玄死鬼老爹在军中的地位,此前他们和陆玄都是禁军都头,一直以来面对陆玄陆大公子,他们倒也没有太过放肆。可是一旦让真的让他们当上了禁军的指挥使,禁军之中官大一级压死人,陆玄这边的日子就怕是就要难过了。
“陆玄啊,咱们总是得想个办法出来啊!要是让王家谢家的两个杂碎当指挥使,咱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温峤,这个温家的三衙内唉声叹气的感叹道。
陆玄依然毫不在意,吊儿郎当的瘫在军帐之中的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回他道,“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武功咱们又比不过人家,禁军之中没有真材实料,哪来的什么办法?你忘了上次秦淮河上你和王苏争花魁,被他从画舫上打下去的那一顿,还不够痛啊!”
想起上次秦淮河上的惨败经验,温家三衙内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说不出话来。温家三衙内毕竟只是温家侍女所生,并不是最受重视的嫡子。倘若真让他去直面王谢两家子弟打擂台,他却是心里没有底的。
其实就这么在禁军之中对上王家谢家子弟,陆玄作为陆家的唯一继承人心里自然也是不舒坦的,只是他手下功夫确实技不如人,这事儿逞强也是没用。他一个勉勉强强迈入第一候凤初境,连停心在内,神静气安都还没达到的人,能拿那两位第二候琴心境的仁兄怎么样呢?陆家大少爷陆玄他也曾想过是不是能暗算一下王谢两家的这两位仁兄,只是毕竟他们武功高强,陆玄没把握能成功,况且大家不是勋贵的嫡子,就是门阀世家的继承人,这要是暗算败露了身份,那更不堪设想,因此苦无良策。
就在两人沉默无言,军帐之中渐渐只剩下夏日午后那微微有些喧嚣的风吹动营帐门帘发出飒飒声响的时候。温峤温老三忽然一拍手,兴奋道:“有了!陆大郎,你听过咱们天武军中一个叫刘义龙的新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