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二十年了,我把母亲也接到城里十来年了,从此以后这房子就没有住人,没动过烟火,没有清理和打扫过卫生,我推开没有上锁的门,掸开蜘蛛网,屋里一股土腥味,墙上斑块脱落,我睡过的土炕也塌了,看着这一切,屋内院外,和它一同老去的是一寸一寸的旧时光。堂屋里的供桌还在,方方正正还摆在原地方,上面落满了灰尘,我拿把笤帚扫掉灰,露出黑黝黝的颜色,甘冽了几道口子,这张桌子是我学习的地方,它陪着我上完了小学初中高中,每晚的作业只能爬在这个桌子上完成,每顿饭也是在这个桌子上吃完,残留着我的气息,有我最深的回忆,人一旦怀念过去,有了回忆,说明也老了。
俱往矣,一切都会老去,这是大自然的法则。再过几年,老屋就会倒,或者被新农村建设拆迁,没有了爹妈滚烫的大热炕,从此就只有故乡没有了家,心中那一丝丝的牵挂也就变得没着没落。感受四季轮回的岁月深处,过去历历在目,有些伤感。
我家的老屋院子特别大,房子前后两排,前面是老屋,后面是新房,中间是菜园子,前院是庭院,庭院两边还有耳房,大大小小有十几个房间。房屋的墙是土坯基子砌的,外面铺着黄泥,房顶搭着木头的梁和行条及椽子,上面铺着草,草上没有抹着厚厚的泥。
可别小瞧了这样的泥墙草屋,它是河西走廊农村房子的普遍模,人们生于自然,材料取之于自然,土和黄泥及树木草等材料都是大自然赐给人类取之不竭的建筑材料,天然环保,冬暖夏凉,土房低屋,住着舒适。秋忙过后,人闲了,雨多了。赶上连阴雨,室内不妨有漏水的地方,弄些个瓷盆接水直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大多人家就会置换茅草,泥屋脊,拾掇房子,印象中几乎每隔一年都要重复。
老屋虽然简陋,但它是勤劳的父母用双手和辛勤的汗水竭尽全力为子女建造的遮风挡雨的家,是我们成长的摇篮,是我们停靠的港湾。
前院栽着20多棵杨树,柳树还有沙枣树。
后院栽种着韭菜、茄子、辣椒、黄瓜、豆角、葫芦,院子的四周栽了十几棵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盘从早到晚转着脸盘对日头笑,土墙上爬着几簇喇叭花。我的家乡没有种花的习惯和传统,我从小没有听说过玫瑰菊花等花卉,也没有见乡村的人种过。这向日葵是应我们弟兄几个的要求种的,这喇叭花是我从野地里移栽过来,这种花茎细嫩的野生植物,生命力特别强。不用浇水施肥,不用管理,不管是什么地方,撒下了种子就会生根发芽,开出漂亮的花朵。喇叭花喜欢早晨和晚上开放,它的花朵底部淡紫中透着粉红,上面又白又嫩,像一个个小喇叭惹人喜爱。
院子西侧是麦草垛,东侧猪圈和羊栏鸡棚和旱厕。
时间长久了,草屋上会生出油绿的苔藓,土墙亦被风雨剥蚀得掉了皮,裂了缝,嗡嗡的土蜂会在墙上打洞栖身,度过寒冬,鸟雀亦在里面做窝繁衍,甚至有了土蛇、蜈蚣、蝎子和地鳖,那可都是能卖钱的好东西,小孩们经常掏这些挣点可供自己支配的零花钱。我对老屋记忆特别深刻的有这么几样东西和事情。一是对那颗沙枣树情有独钟,这棵沙枣树自我记事起就长在院子里,秋天,沙枣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实,像一颗颗红宝石,衬着泛着银光的叶儿,煞是好看,家乡不种花,也没有名贵的树种,这沙枣树的黄花和秋天红彤彤的果实,就是我最早对花的概念和对色彩的认识,更重要的是乡村没有果树,我们也吃不到水果,第1次吃和吃的最多的水果也只有沙枣。
二是馋着我家后院的菜窖。在我儿时的张家庄子,家家都有一个菜窟,用于储藏冬菜。这是因为当时农村的条件有限,一是没有冰箱储菜,二是也没有市场可以买菜,秋收后,从地里挖回来的萝卜,土豆,大白菜,大包菜,如果在深秋时节不在菜窑储备好,整个冬天都没有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