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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看麦田忆金黄岁月(2 / 2)

吃完饭稍歇片刻就又下地了。下午割麦比上午更难熬,太阳要催熟小麦,释放着强烈的光辉,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地上冒着热气,麦地里密不透风,集聚着闷热,焦灼地蒸腾着热气浪,阵阵扑面,人好似在蒸笼里,我们干一会活,连累带热,浑身汗水,衣服贴在身上,身上蒸发的盐分在汗衫上形成一道道白色的印迹,又反过来蛰的皮肤疼,汗水滴入眼睛,火辣火辣的,手上沾满了灰尘,一抹汗蛰得眼眯缝着。到了这个时候,每挥动一次镰刀胳膊都是疼的,每往前挪动一次脚步,腰也是疼的,滴汗如雨。这时我才深深理解了《悯农》诗词: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终于盼着收工了,人也累着散架了。这样的繁重体力劳动要持续一周左右。

接着是拉麦,脱粒,打场,最后才是分粮享受丰收的喜悦。

拉麦很热闹,整个田野就是一个欢快热闹的景象,麦捆扎在田野里,像一队队士兵,等待着丰收的检阅,等待着脱离的重新涅槃,一辆辆马车、牛车、驴车,在田野里装麦捆,下面的人往上扔麦捆,上面的人一朵朵码好,多了一座座小山,也多了一份份热闹和喜悦。

装车得讲究,需要上到架子车上用脚踩压,这样能多装,路上还不掉麦。装车,麦芒扎得手疼,刺得胳膊上一条条血印子,这还算是好些的,有的地块架子车进不到地里面,得把麦个儿扛到地头,几捆麦压在肩膀上,越走越重,头前伸,脖子酸疼,几趟下来肩脖处疼痛发痒,难受极了。

麦子收到场里只是完成了一半工序,还需要脱粒、晾晒、扬场、垛麦秸、收仓等繁琐程序,最后还要把最干净的麦子拉去粮店交公粮。打麦场上机器轰鸣,麦粒脱离麦草,尘土也养了起来,有经验的老农用木锨迎风挥洒脱粒,落下来以后,麦粒和麦草碎屑分离,随着一次次木锨的高高扬起,褐黄色的麦粒如碎金般倾泻而下,渐渐堆积成锥形的麦粒堆,丰收的成果就出来了。

脱粒后的麦柴堆码垛像个小山,以后分到各家当柴火烧,或者卖到造纸厂当原料。打麦场上,干完了活,大人歇息的方式是抽烟聊天,我们小孩的休息方式是爬到高高的麦穰子垛上,坐滑梯似的往下滑,这是农村特有的“上山下山”过山车的游戏娱乐。打麦场期间晚上是连夜加班的,我们小孩子在麦穰子垛里打洞,四通八达,玩地道战,蹿前蹿后,或者捉迷藏,玩累了,就在麦垛洞里睡觉。

说到这里,王老师对王君说:你哥那个时候可没少欺负我。小时候我的身体弱,劳动不行,在地里干活总是落在后边,你哥对我老是骂骂咧咧的。

我说你个哈怂,从小就躲奸溜滑,出工不出力,我和你拉车,你不用力,几乎是我一个人拉着走,拉爬犁,你假装勾着腰,用手把绳子拉得直直的,显出吃力的样子,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用力,我们拉爬犁干完活,肩膀都是红的肿的,你肩膀上绳印都没有,生产队长骂你是轻的,我看打你才是对的。

去你的,站着说话腰不疼。王老师抗议说。

你们记得那年收麦我中暑了的事吗?大人们干活有韧劲,不干完不歇息,撑着劲坚持着,拼着体力。你们几个人也比我有力气,一个上午后你们已经把我拉出了一大截子,我要往前赶,拼着命的割,不一会儿,出事了,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我妈提着篮子和水罐过来,分别装着馒头和水,喊我过来吃饭,我已经昏倒在地上了,我妈喊了我几声,没有得到回应,端饭过来,发现我溜到在地上,急得大喊:“他爹,他爹,娃昏倒在地上了……”大人们赶紧把我抱起来,掐我的人中,给我灌凉水,我慢慢的苏醒过来,悠悠睁开了眼,看见大家都围着我,挺着急的样子,也吓傻了,脑子一片空白。当时你哥慌里慌张的说:“快送大队卫生站。”后来医生说是中暑了,让喝点糖盐水就没事了。

他说的这件事我们都知道。

可是王君还是饶不过他,说了句公道话:那个时候我们都不太愿意和你搭伙干活,你干活不好好用力气。这几天你和我们在一起,你要补上。

拿啥补?我给你们拉车还是推车?王老师笑着问。

多请我们吃几顿饭吧。田伟打圆场说。

我和王君竖着大拇指夸赞道:这个建议好。

王老师笑着说,你们从大城市来的人欺负我们小城市的人,我算是认栽了。

说到被人欺负,王君突然提起一件事情。咱们村的拴柱,一生多灾多难,要么被人欺负,要么被天欺负,要么被比欺负,甚至连牲口都欺负他。你们记不记得小时候抢收小麦,在麦地里装车,天上打雷下雨,

“这个事当然记得,我还为此写了一本小说《拴住的意外》算命先生说他头上右边是太阳,左边足月亮,水里马咬,地里马踹,空中断脚,洞中喝水,一生多灾多难。”我说这件事,我最清楚。不过不是抢收小麦,而是拉运水稻,但干活的经过和程序是一样的。当时水稻己割倒翻晒干,当天下午天上阴云密布,黑压压,乌沉沉的翻滚腾挪,一场大雨在即,要抢在下雨前将水稻拉运到打谷场,我们几个娃和生产队老老少少都在地里忙碌着,拴柱家套着一毛驴车,捆扎,装车,运送,稻捆垛沉重,栓柱他爹张屠夫用木杈将稻捆举到高高的车垛上,拴柱在上面接着码好,装到两人高,像个小山,要用绳固定,拴柱将绞棍往里一插,将绳子挽个扣套在上面,接着将另一个长绞棍插在扣里,利用杠杆原理将捆绳收紧,转了五六圈后,还差一点压不下去,张屠夫用手往下掰,拴栓站在上面用脚踩压,正在绞棍充满力道的关键刻,一声炸雷带着闪电在田地里低低的炸响,地里干活的人都吓了一跳,拴柱和他爹张屠夫也吓的“啊”的一声,那个雷声也太大了,惊天动地,震人心魄,连张屠夫这个贼胆大杀猪匠,也吓的撒开手,松了的绞棍突然猛的反弹,反方向旋转,狠狠地打在栓柱脚上,打碎了脚骨头,拴柱疼的从车上掉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离这十来米远的一头马,受电闪雷鸣惊吓,受惊了,只见它曈孔睁大,鬓毛立起,前蹄一扬,拉着半车水稻架子车,立时狂奔,那马瞬间到了拴住倒地的地方,一脚喘在拴柱裆里,拴柱双手捂在裆里,身体卷缩痉挛起来,一家人和周围干活的人都围了过来,栓柱己疼的上不来气,嘴大张着,昏迷了过去。

我讲了这个事情的经过,大家都记忆犹新。田伟问拴住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说这多年来我和他一直保持着来往。拴住的爷爷张五爷已经去世了,那可是个好人。拴柱本人因祸得福,正应了一句古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一家种硒沙瓜,开铁矿,是当地有名的富户。

听了这些,大家都唏嘘不已,感叹人生的无常和曲折以及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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