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电筒光线的照射下,骨珊瑚表面的釉质反出白光。我紧张地盯着头顶的骨珊瑚蔓枝,手电筒的光束丝毫不敢移开。我用铲子和右臂折成一个三角形结构挡住头脸,猫着腰摆出防御姿态,上半身几乎蜷起来;我在头脑里不断预演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然而那些扭动的蔓枝却忽然安静下来了。
他们在我的三到两个呼吸之间逐渐停止了动作,形状变成了窄窄的一条线,似乎是盘在一块拧成了一股绳。那些白色反光也变得越来越亮。
“老索,别磨蹭了,旧印画好了没有?!”我焦急地催促道,眼睛还是死盯着上方的骨珊瑚,一动都不敢动。奇怪的是,我话说了半天,却没听见一点回应。“老索?”我又嚷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整个空间都处在黑暗中,我能看见的只有手电光辐射到的一小片世界,我生怕骨珊瑚有什么新的动作,也不敢轻易转头,只能用耳去听,然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我听不见任何其他动静!
这下我真的慌了,壮起胆子扭过头,把手电向身后照回去。果然,索凡罗不见了!我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墙壁,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这么一会的功夫他能跑去哪呢?我又转身用手电左右扫了一圈,还是没找到索凡罗。就在我愣神的时候,我忽然感觉一阵风从面前吹来,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一个坚硬平滑的物体撞上了我的额头。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没有丝毫准备,直接被这股强力撞得失去重心向后飞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哟!”我惨叫着捂住脑袋,摆正手电筒重新照向前方,定睛一看,我彻底懵了。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扇门!不是之前那种石门或者近似的抽象意义的门,而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现代建筑里才有的门,由两个合页固定在一只门框上。门是金属材质,上面还有层灰漆。
我坐在地上发愣,根本无暇思索这扇门的突兀和怪诞,因为它的出现似乎唤醒了我的某些记忆。对我本人而言,颜色是强关联的记忆要素,比如提到春节,我会首先想到红色,提到草原,我会先想起绿色;而这扇门上似曾相识的灰色,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门是向我的方向打开的,刚才它被推开的时候撞到了我,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板势大力沉,我很好奇是什么人推开了它。可能是刚才被我挡了一下,那扇门只打开了不到40度,我刚想站起来,就看到一只干瘪的黑手从门内伸了出来,吓得我腿一软立刻又坐回地上。
那只黑手在门框附近的墙壁上摸索着,五根手指有节奏地起伏,嗒嗒地敲着墙,好像很悠闲。我紧张地向后退去,用双手撑地,好腾起屁股来向后挪动。等到我的后背靠上隧道另一侧的墙壁,已经退无可退了,黑手才好像终于摸到它一直在找的东西。只见它五指并拢向墙上一拍,一阵炫目的白色强光瞬间铺满了整个空间!
由于习惯了地下世界的黑暗环境,我被这突然的强光晃得睁不开眼,直好松开手里的手电筒和铲子,用双手捂住眼睛。正紧张的时候,我听到了门合页转动的吱呀声,接着是一个陌生男人跟我说话,
“张棋?你没事吧?刚才开门撞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大惑不解,想看清现在的状况,于是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但这种尝试是徒劳,我不但没睁开眼睛,还被光线刺激地流出眼泪,视觉被限制的我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没事儿,不要紧张。慢慢来就好。”那个男人继续跟我说着话,“你先从地上起来吧!”说着,我就听到一串脚步声,他跨过了门正向我走近。
“你是什么人?”我警惕地问道。男人笑了笑,没吭声,径直走过来用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然后用一种很轻微的手法在我的身上摸索了一番,好像在确认什么,最后他才搀扶我起来。
“你他妈是不是又开始了?让我猜猜,这次是几岁啦?”
我被这没头没尾的话搞得很疑惑,但我至少可以知道他认识我,并且对我没有恶意。他站在我左边架着我,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浓重的烟味。“你现在试试,能不能睁开眼睛?”他扶着我走了几步以后耐心地问道。
但我根本没心思回答他,我只是表面显得镇定,其实内心已经非常紧张,这扇现代建筑的金属门怎么会凭空出现在神像内部的隧道里?骨珊瑚有没有蔓延?索凡罗去哪了?这个男人又是谁?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我一边尝试睁眼,一边问道,“那扇门是怎么回事?”
“还怎么来,我开车来的呗……什么门啊?你说这个?这不就是杂物间的破门吗?还能怎么回事?”男人用比我更疑惑的语气反问道。
我听了他的话立刻停下脚步,震惊道:“杂物间?”
“你自己睁眼看看!”男人终于被我的反应弄得不耐烦了。
我在几次尝试以后才勉强地睁开眼睛,如新生婴儿一样环顾四周。假设我的认知水平没有任何问题,那么我此刻正站在一个装修得当的房间里,照明条件良好,印象中的黑暗无影无踪。这间屋子有十几平,地上铺着灰色的陶瓷方砖,墙白看起来很新,像是刚刮完不久,扫除工具等杂物规矩地堆放在角落。
我一转头,看到了身边那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人,他五官周正,留了一头干练的短发。上身穿着浅棕色风衣,风衣下面是一件有些破旧的白衬衫,下身是一条洗得泛白的蓝色牛仔裤,一双黑色运动鞋。我确信我之前从来没见过他。
他左手伸出两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回来了吗?清醒了吗?看看这是几啊?”我拨开他的手,茫然无措地问道“我……我在哪?”
见我这样,他摇头叹气道:“完蛋,又傻了……”他无奈地从怀里翻出一包烟,从中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然后警惕地看了一圈,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像做贼一样拿打火机点上火抽起来。
吸了两口之后,他吐着烟说:“没事,我再跟你自我介绍一遍,我叫李峰,是个警察……”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思索片刻才继续说道:“你之前答应过要帮我查案,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但是你不能立即告诉我,需要满足一些条件才行……然后我按你的要求,协助你进到杂物间,帮你关上灯和门。我掐着表,眼瞅着到点了才进去开灯找你。”说完他掸了下烟灰,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你就开门撞了我一下?”我不敢置信地问道。
“对,就是这么回事。等我开门进去一看,你就变成这样了,什么都不记得……”李峰一脸无奈地看着我,眼神略显疲惫。
“这不可能!这…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幻觉,我明明在一个隧道里……还有骨头一样的珊瑚……索凡罗呢?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皮肤很黑的巫族男人?”我发疯似的摇着头质问李峰。
李峰眼睛一亮,好像对我说的很感兴趣,但他并没有急着解释,只是叼着烟用双手扶住我,好像怕我过于激动一不小心摔倒似的。发问时,我注意到了他风衣侧兜里的一副黑色皮革手套,立刻联想到了那只黑手,我在隧道里看到的那只黑手果然是他!
我又看向那扇门,墙壁上靠近门框十厘米远的位置,有一个电灯开关,这也对应上了我的记忆,我先前看到那只黑手在墙上摸索,然后拍了一下,原来就是戴了手套的李峰在摸灯的开关?我又抬头看了一眼棚顶的灯,是一根很常见的长条白炽灯管。我看着它,马上就联想起了骨珊瑚最后结成的一股反着白光的细线……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但这些蛛丝马迹又在不断暗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