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熬夜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虽然夜是要熬的,但是,我认为,在没有床的地方乃至在床之外的地方熬夜,都是悲催的——就像在没有车的情况下走路,在没有伞的时候下淋雨。
我羡慕那些觉得自己每天晚上都要出去,玩到筋疲力尽再去睡的人。
难道这就是一个艺术家的自由?你可以自由选择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工作,但是你好像随时随地都在工作,超过996,达到全天候。
虽然我不至于像罗冷先生那样,认为工作是对我们罪孽的惩罚。但是,工作不是为了更好地生活吗?难道,本末倒置,生活是为了工作?
(我知道,这么说太理想主义甚至太幼稚了。在现在的大环境下,庸常的生活尚需勉力维持,甚至求而不得。有996的机会,即使不同意“福报”之说,感恩还是可以接受的。)
难道我又入错行了?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是“症状”减轻了,还是我的心态变好了,反正感觉适应多了。
“症状”总是有的,对于写作者来说,这是潜伏感染或慢性病,一集中写作就复发或病情加重。
往好听了说,这是状态、激情和灵感,是五色笔,没有了,也就江郎才尽了。
虽说成熟的写作不能依赖灵感,但是灵感非常重要,是王冠上的明珠。
灵感之所以称之为灵感,是因为它有所超越,让你欣喜和感动。如果一个作品里都没有让自己欣喜和感动的东西,遑论打动别人了。
但是灵感不那么可靠,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还会不会来,不可把握,不可捉摸。
就像在多年前的某一段时间,我突然丧失了漱口(学名“鼓漱”,就是将水含在嘴里,后牙咬紧,利用唇颊部的肌肉运动,发出“咕噜”声,使水通过牙缝,达到清洁口腔的目的)的能力,就是不会了,好在对生活影响不大,后来也恢复了。
身体的某些功能都不以你自己的意志为转移,又何况精神的东西呢。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心态。
甭说“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我连废寝忘食、夙兴夜寐都算不上。
倘若比起那些“不疯魔不成佛”的故事,就更不值一提了。
尼采在他的自传《瞧,这个人》里说,他37岁的时候,“几乎伴随着极度贫血和虚弱出现了超脱和愉快,这种愉快和超脱带来了《朝霞》这部作品。这部书体现出完全的明朗、愉悦乃至旺盛的精神,它不但与我身体上的极度虚弱同步,甚至与肌体的极度疼痛也同步。我连续三天三夜备受头痛和咳痰艰辛的折磨,与此同时,我头脑却如辩证家一般清醒,对事情可以进行冷静透彻的思考,而在健康时,我对这些事情的思考反而没有进展,不够敏锐和冷静。”
弗洛伊德认为,创作者类似于精神病患者,比如尼采。马斯洛认为创作是自我实现,不过他的看法“语不惊人”,不说也罢。
蒂索说,文学工作者身上所有的毛病都是来自头脑的疲劳,以及身体过于缺乏活动。
我想后者可能是指,他们没有管理好自己的身体,如作息规律、坚持锻炼等,甚至像杰克·伦敦(1876-1916)那样不屑于活动:
人是为了活着,而不是为了存在。我不想浪费我的时间去延长生命,我要好好利用我的时间。
在这一点上,尼采也有类似观点,他认为生命就是权力意志,真正的强者不求自我保存,而求强力,为强力而不惜将生命孤注一掷。他活了56岁,包括精神崩溃后的十一年。
过去的口号里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看来这两位是做到了,简直是把自己的肉身当外物——但是,自然限制了他们的肉身,肉身限制了他们的灵魂。
在这个世界上,要想成就一番事业,非做亡命徒不可,起码也得是偏执狂。
这大概也是一种内卷:清醒的不如酗酒的,酗酒的不如嗑药的,嗑药的不如精神有病的。
我说过,我早起加没睡好,一天可能就废了。相形之下,我有些庆幸,因为这起码说明一点:我严重正常。
如果非要“二极管”似的选边站的话,我可能更同意另一个极端:伊壁鸠鲁认为,人要追求一种静态的快乐,这种快乐不是有快乐而是没痛苦,也就是身心的健康、恬静和安宁。
这种观点,也有咱们的诗词为证:
身上无病,心上无事,春鸟便是笙歌。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身心无挂碍,随处任方圆。
……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延长生命,哪有时间可利用?“头脑的疲劳”要注意休息,“过于缺乏活动”是一定要避免的。
我原来一直健身,中间停了一段时间,后来因为要集中写作,又重新开始。
这一方面是为了健康,另一方面是为了健壮——精神上都是“文人”了,身体上就别再“文弱”了。古人说,要既能提笔也能上马;我说,要既能敲键盘,也能撸铁。
现在,因为紫陌,得健美了——身体上的吸引也要是相互的。
“人身难得”,肌肉亦难得。高、帅、白、美包括富都可以不劳而获,而身上的肌肉及其线条,来不得半点虚假,是非下一番功夫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