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临安冁然道:“哪敢呢?实在是梦境太过虚幻真实,小子到现在都不大敢相信。”说完他看向倚角伏地假寐的虎兕,“如果不是兕兄还看得见摸得着,小子浑以为仍在梦中了。”
小宁跬随他瞄过去,稚声稚气偏拿腔作势道:“那我以后岂不是要喊牠师叔?”
曹褱扭头道:“你想喊什么都成,只要牠答应。”
杨临安收回目光,徐徐道:“原来龙长那样子呀……”
崖外天地间云雾弥漫,紫气升腾,忽然云雾间伸出一颗巨大黑色头颅,那头颅模样与画本上所绘的蟒龙景象有七八分相似!
它口吐紫气,怒目张须,紧盯杨临安,狰狞恐怖至极。
杨临安在崖边盘膝而坐,看着巨龙身形扭动,搅起漫天风云,夷然不惧,开口叱道:“你想作甚?”
黑龙须眉飘飞,口吐人言道:“阴魂不散,有违天道,孤来送你轮回。”
杨临安抬头望天,悠悠道:“我不管你是谁,总归是过天门而不入的孤魂野鬼!既然来了我便斩了你,看你还怎么装神弄鬼?”
他方说完,清唳声从头顶传来,一只身长两丈许的红顶雪羽大鹤惊虹般窜至身前。
“你真不想知道我是谁?”
杨临安嘴角含笑,人已经到了白鹤背上,双眼睨睥道:“姓刘或是姓李有分别吗?”
黑龙头部幻化成人形,变作一个神情漠然的中年道人,嗤道:“贫道自认不是道德圣人,也用不着替谁镇守人间。人间事自有人间人来担当,只要没有人刻意扰乱天机,贫道乐得逍遥自在。”
杨临安沉下脸,冷冷道:“是你!高看你了,为一家之私拨弄气运,你既敢天人出窍,自然不怕我打得你身死道消。”
人形消散,龙头再现,紫气浓郁,张牙舞爪,对着一人一鹤发出一声怒吼,紫气倏然凝结成柱,直撞过来。
杨临安安坐于鹤背,须发衣袂飘摇,不等紫柱近身,探手往空中一抓,顿时凝聚青黑色的气剑,对着紫柱挥洒而下。
紫柱消散!
黑龙升高半截,遮挡住满天星光。云气翻滚,汹涌如怒涛,在黑龙头顶汇聚,大有遮天之势。
白鹤振翅,来到黑龙上方,带着杨临安一头扎进浓密黑云。
杨临安现身,一手负后一手成拳,凌空虚浮于龙背之上,冷喝道“老子成全你!”说完一拳轰下,直击龙头。
黑龙翻滚,罡风大起,巨大的龙尾如闪电扫向杨临安背心。
杨临安负后的左手并指成剑,斩向龙尾。
同一时间,右拳天雷般击中龙头。
云气消散,黑龙遁形。
中年道人虚幻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数十丈远外,一脸怒容,狂喝道:“杨临安,你就不怕天道反噬,永世不得超生!”
杨临安冷冷看着他,一字字道:“怕你娘!”
白鹤现身!
中年道人化作一抹幽光仓皇遁去。
白鹤一声清唳,嘴上叼着一把墨玉簪子飞回杨临安身前。
杨临安伸手接过,喃喃道:“就当先收点利钱了。”
……
杨临安像是从梦中醒来,呢喃道:“好奇怪的梦!那中年牛鼻子道人我好像认识,偏又记不得是谁。”
没人计较他一竹杆“牛鼻子”把整座伏牛山也打倒了。
张涤尘若有所思,捻须道:“梦境而已,亦真亦幻,都不足怪。”
“来伏牛山途中,我问过师父,世上可有神仙天人,师父说信则有。小子见识浅短,师伯,告诉我何谓天人?”
张涤尘嘿然一声,瞥了一眼安安静静趴在墙角的虎兕道:“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不离于精,不离于真,不离于宗,圣人矣;持五戒,入六道,色欲归仰,置于他土也可称为天人。三教教义有别,根柢却同。古人说易与天地准,故触弥伦天地之道。这便是天人门槛,儒家圣人养浩然正气,道教仙人修大长生,释门大德顿悟成佛,莫不是如此。陆地神仙的说法,亦据此而来。大宗师、观自在、逍遥游分别尊儒、礼佛和称道,唯有陆地神仙,无分三教,到了此境,便是神仙,便是天人。”
杨临安低头沉思,忽然有种眼前豁然开朗的明悟。
张涤尘继续道:“佛家重体,道家重术,儒家重势,本体、秘术、天势乃三教中人各有所侧之要点,并无高下之分,于武夫则有高下之别。观自在、逍遥游、大宗师一品三境说法出自数百年前的一代奇人吴沧海,原本一介穷儒,忽然开窍,由儒入道,由道入佛,最终成就横扫当世的无敌武夫。而一品往上,则是陆地神仙,破碎虚空,剑开天门,或举霞飞升,或驾鹤而起,或御剑而行。一入天门,飞升上界,则为天仙,过天门而不入,停留下界,则为天人。”
杨临安心神激荡,脱口道:“当世可有天人?”
张涤尘稍稍犹豫了一下道:“儒释道三家,千百年来追随者如有恒河沙数,不乏天资卓绝、福缘深厚之人,武功智力更是当世一流,可妄图挟泰山以超北海,最终能到此境界者寥寥数人。无一不是心志坚如磐石、于天地大道契合者。像那龙虎山姬长生心思乖张、堕于旁门左道,也想证道,岂能如愿?真若到了天人境界,精神气炉中相见结婴儿,可出窍远游千万里,三十年前的齐玄宗便算得是。”
杨临安抬起头,双眼从张涤尘、王牵机等人脸上一一扫过,接着探手入怀,缓缓摸出一个物件,摊在掌心。
包括一直端着架子的姚红叶,所有人骤然动容。
墨玉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