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从屋子里出来就瞅见这极不和谐的画面,郎才女貌本来看上去十分般配,却像一对各怀心思的怨偶,偏偏少了那一份郎情妾意。</p>
“你的伤口太深,不能沾水,及时上药,马虎不得。”</p>
神医将药瓶交给白凤临的时候,神情严肃地字字叮嘱,姬妧却听得清醒分明,这话神医天天唠叨,白凤临岂会不知道,这会儿说得严重就是拐着弯说给她听的!</p>
姬妧僵着脖子不看他们,这神医只管偏心对方,着实让她心里怄火!</p>
“都记住了?”</p>
说着,神医的眼光还不停射向姬妧的身上。</p>
瞧他那煞费苦心的模样,白凤临面露苦笑,无可奈何地唔了一声。</p>
神医点了头。</p>
然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椭圆形的小黑瓶,唉叹了一声,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这个是拿来涂脸的,可以去疤。”</p>
说到这里,姬妧心里一动,终于将视线挪过来。</p>
很明显,这瓶药是给她的。</p>
她刚要伸手去接过来,哪知神医也一并将它搁在白凤临的手上,故意说:“这药十分珍贵,要省着点用。”</p>
说完,他就如同姬妧之前那般收回视线,直接把周遭剩下的人给忽略掉了。</p>
这是故意给她脸色看——</p>
姬妧胸口剧烈起伏,一时郁闷得要死。</p>
白凤临又从房间里收拾出几件衣服带走,两个人然后离开了神医的小院子。</p>
回去的路上,白凤临将椭圆形的小黑瓶递过去,姬妧朝他看了看,没有接。</p>
“人家不是说这药很珍贵,你干嘛给我?”</p>
白凤临撇嘴一笑,没想到她倒是挺记仇的,“我不是也说过不希望别人笑话我娶了个丑八怪当老婆,还不快拿去?”</p>
“你——”</p>
姬妧面对他这种狡诈卑鄙的人,实在是词穷。</p>
痛恨地闷哼了一声,索性丢盔弃甲,一甩袖不再和他纠缠下去。</p>
“真的不要?”</p>
白凤临把小黑瓶握在手心举起来,“反正我是用不着,你若不要,那我就扔掉了!”</p>
说着,他把小黑瓶举到湖面上空,只要稍微一松手,小瓶子立马就会掉进波光粼粼的湖水里。</p>
西湖如此大,若是掉进去,简直犹如大海捞针,根本不可能再找到。</p>
姬妧盯着他的手,又气又急。</p>
他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忽然动了动,姬妧的心也跟着悬起来,索性冲过来一把从他手里抢过去,“你简直不可理喻!”</p>
哪知动作太急,她一时冲劲太猛,身子往前倾去,白凤临的手臂又在她的争抢过程中躲避收回去,人就这样毫无阻碍地朝着碧波荡漾起伏不定的湖水扑过去。</p>
“啊——”</p>
一声惊呼,过了好一会儿,意料之中的落水声音并没有响起来。</p>
姬妧惊魂未定地悬在湖水上方,而她的脚还死死抵在岸边的石阶上,千钧一发之际她绝望地闭上眼睛,脖子后面猝不及防地有一只大手拉住了她的衣领,将她牢牢扯回去才得以悬崖勒马。</p>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若一个世纪那么长久难熬,她屏住呼吸,愣愣地看着自己湿透的刘海发梢垂落在眼前,额头上一滴吓出的汗珠无声无息掉落进波光粼粼的湖水里。</p>
然后就在一声咬牙的闷哼中,她被猛地拉回岸上。</p>
白凤临坐在地上急促地喘息,刚才的那一记拉扯他几乎是咬牙忍住剧烈收缩的胸口才完成的,这会儿回过神来差点儿喘不过气来。</p>
姬妧转过身来,背朝着日头,白凤临微微抬头一瞬间只能看清她沐浴在阳光里的纤细身影。</p>
她的脸,她的表情,是一片背光的阴影。</p>
静默了好一会儿,连轻拂柳条的风也停止了。</p>
他冲着不动的那片阴影,慢慢翘起嘴角:“呵呵,我又救了你一次。”</p>
算起来,他救过她两次,她的命早就应该是他的了。</p>
姬妧慢慢走过来,在他的身边一点点蹲下,大概是惊魂未定,也没有顾虑甚多,然后就在他身边的石阶上慵懒地坐下来。</p>
一扭头,乌溜溜的眸子瞪着他,“我又没让你救,再说呢,你虽然两次救了我,但是哪一次不是你害的我?”</p>
闻言一震,白凤临笑眸深深,抬头眺望着远处的宝塔,坦然承认:“那倒是。”</p>
“你这像不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p>
一句讥诮,从姬妧嘴里笑盈盈溢出来,充满了挖苦的味道。</p>
白凤临侧头,她恰好将鬓边的发丝拨到耳后,露出玉润白皙的下巴,那瘦削的下颌线条就像凌厉的刀锋划进心里,留下淡淡的刺痛。</p>
若是早知道这样的艰辛和苦涩,将如同涓涓不止的细流静静流淌过他的生命之河,他想要的,永远都得不到任何回应,他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p>
他执着于那个灯火辉煌的夜宴,小女孩眼中闪耀的璀璨光芒,仿若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红衣如凤凰的少年。</p>
他羡慕那样的痴狂和专注,对那位小帝姬也产生更多兴趣,渐渐发现她同样被世俗所抛弃,同样一无所有,却因为喜欢着那个如同浴火凤凰的红衣少年,宛若拥有整个世界。</p>
不在乎世间的所有一切,只在乎那个人。</p>
她竟然活在自己的憧憬里,那样的开心。</p>
他明明是不屑的,甚至是嘲讽,只要想起她这种傻瓜的笑容,心里就如同扎着一根刺..</p>
是谁说过这样的话,一旦在意的目光时而不经意地停留在同一个的身上,这种在意就是一切痛苦的开端。</p>
当他开始在意起某个人,势头的发展似乎就渐渐偏离了自己的掌控,究竟是什么时候慢慢积累起来那样可怕的念头了,在他十五岁的某个夜晚,被提亲的姑娘家拒之门外后,他竟然在梦里第一次重温了那样的痴情眼神。</p>
**如同钩子,将潜藏在心里深处的念头给慢慢勾出来,而这种念头就像撒下的一颗种子,就算他不愿意去正视,它却在日复一日中慢慢盘根错节,破土发芽,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p>
当她和她的红衣少年住在公主府里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时,他却一步步泥足深陷无法回头。</p>
记不清在梦里见过多少次她痴情的眼神,亲吻过多少次那张嘟起的红润小嘴,当甜蜜的梦境渐渐变成蚀骨的相思,他终于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和姬姒看官清初的眼神一样,没错,他嫉妒,想要占为己有,想要那样痴痴傻傻的眼睛里只有自己。</p>
他心里蛰伏着一只困兽。</p>
当那块凤佩送到白家的手上时,他几乎听到那只困兽慢慢苏醒的嘶鸣声,这是命运给他的机会。</p>
没错,至少那个时候,他认为那是拆散这对情根深种的男女最好的机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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