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关系很好吗?”</p>
白凤惜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在她目光默默的逼视下,老妇人不由轻轻叹气,还是先投降了,“其实老妇人是一点也不明白这白大夫心里的想法,要说他也是挺关心青娘的,他又不娶她,若说不关心也不对,刚才听说青娘晕过去了,他又亲自送药去了。【】”</p>
心里微微一愣,杜轻寒给人送药?</p>
若是搁在以前凤城的日子,怕是打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p>
那个青娘,终究还是有那一丝不同吗?</p>
算了吧,她和杜轻寒两个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从今以后他们就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而其他的种种都如同烟云消逝,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够看开的呢。</p>
如此,她翘起嘴角,淡淡笑了下,“既然如此,青娘应该是位好姑娘。”</p>
老妇人一时猜不透她这话是真话还是反话,也不好多嘴,只是跟着笑了笑点头。</p>
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p>
隐隐约约,好似一句伤心欲绝的叹息话语。</p>
白凤惜猛地站起来,头上的璎珞如同枝头上的果实在风里摇摇欲坠。</p>
老妇人愣了一愣,不解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p>
“你听见没,外面好像有人在说话?”</p>
她仿若受到了某种刺激一样,脸色十分苍白。</p>
“大概是张婶她们吧。”</p>
“不是,是男人的声音。”</p>
老妇人怔了怔,仔细往后竖起耳朵,过了一会儿,摇头。</p>
“一定是听错了。”</p>
“不会听错的,怎么可能会错呢?”</p>
白凤惜坚决地摇头,眼里溢满悲伤的泪光,却掉落不下来。</p>
“他问我还记不记得五年前曾做过什么。”</p>
惨然一笑,她摊开自己的手掌,仿若这双手已经沾满鲜血罪孽深重,“怎么可能会忘记..”</p>
如云的发丝垂落在背后,衬得肤白胜雪,白凤惜穿着一袭凄艳的红衣缓缓走到门边,不顾阻拦拉开房间的槅门。</p>
媒婆恰好在门口,瞧着突然冒出来的新娘子,满头雾水,朝屋里望了望,十分纳闷道:“这是怎么了?”</p>
老妇人赶过来,也摇了摇头,两个人都看出来了,新娘子的神色有些不对劲。</p>
可是白大夫这会儿又不在店子里,妇道人家一时也慌了神。</p>
“你就是白大夫的新娘子吗?!”</p>
一声娇脆的声音倏地响起来,红衣的人影被人伸臂拦住,青娘泪痕纵横的小脸上满是委屈和愤愤不平。</p>
白凤惜顿了顿,默默看着对方,没有说话。</p>
对方看清她的容颜,却好似受到了更大的刺激,更加伤心起来了,“原来你长得如此漂亮,难怪白大夫愿意娶你。”</p>
白凤惜眼神渐渐汇聚起来,心里一顿,不由问道:“你是青娘?”</p>
青娘怔了怔,眼神里顿时闪过一丝光芒,“你知道我?是不是白大夫提到过我?”</p>
白凤惜眼角微微挑起,没有说话。</p>
青娘浑然不觉,原本欣然的眼神在触及到对方身上鲜艳的红色后猛然清醒过来,小脸顿时一松,伤心的情绪又渐渐回潮,她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我从来没见过你,为什么你会嫁给白大夫?”</p>
想了想,她答:“他未娶,我未嫁。”</p>
说着,她低头看着对方拦阻的手臂,然后抬头认真地说:“若是你想嫁给白大夫,就不应该拦着我离开。”</p>
青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眼睛蓦地睁大了,然后慌忙收回自己的手臂闪到一边。</p>
白凤惜似笑非笑,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堂走去。</p>
老妇人和媒婆看到青娘跑来了,吃了一惊,连忙凑上前拦住她道:“你这丫头怎么来了?白大夫不是给你送药去了吗?!”</p>
青娘怔了怔,一脸茫然道:“啊?!我没见到他啊!”</p>
“哎呀,一定是错过了。”</p>
老妇人皱着眉头道,说着,狠狠拍了青娘的肩头两下,“谁叫你没羞没躁的跑来了?找不到人活该——”</p>
青娘疼得哎哟了两声,十分委屈道:“我一路走过来,根本就没见到白大夫。”</p>
末了,三人在院子里坐下来等白大夫回来,张婶沏了茶,又从自己铺子里找了盘瓜子,有意无意的聊起来。</p>
少顷,老妇人想了想,忽然说了一句:“我明明看着他提着几包药出去了,而且张婶问他是不是去看你他也没反驳,难道他不是给你送药去的?”</p>
青娘摇头不知,却对刚才出去的新娘子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兴趣,“新娘子怎么走了?”</p>
“唉,也不知是不是撞邪了,她说听到有男人说话,然后一声不吭的就往外跑了。”</p>
老妇人喋喋不休道,“说不定是后悔嫁给白大夫了,虽然咱们镇子上的人都看重他,外面的人没准儿会嫌弃他腿脚不利索,这位新娘子如花似玉,恐怕是想逃婚呢!”</p>
话音未落,青娘的脸色顿时变了变。</p>
门口站着回来的白大夫,俊俏的脸看上去十分阴沉,由此青娘不得不猜测他听到了老妇人说的那些话。</p>
老妇人嘴里还在呢喃,青娘只好打断她,故意说了一句:“白大夫你回来了?”</p>
杜轻寒凝视着院子里的三人,刚才去前堂就发现没有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升上来,而此刻他终于明白那种不好的感受从何而来,心口不禁微微疼痛起来,</p>
他不自觉地翘起嘴角,哑声问了一句:“新娘子走了?”</p>
青娘缓缓站起来,似乎被他脸上难过的神色所感染,竟然不敢回答了。</p>
这会儿,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很伤心。</p>
老妇人和张婶面面相觑,还是老妇人最后开口回答了:“她走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儿也不知道人在哪里了?”</p>
杜轻寒没有再说什么,表情淡淡的,然后走过院子关门进了自己的房间。</p>
见状,青娘三个人识趣地悄然离开。</p>
杜轻寒走到妆奁镜前,拿起她还来不及插进发髻里的那只银钗,暗暗捏紧,“果然,你还是走了。”</p>
三个月后。</p>
江南朦胧的水乡,钱塘烟波浩淼之地,堤岸杨柳青青,湖水依依,而姬妧就住在西湖边上的一家小院子里慢慢调养着身体。</p>
虽然经过神医的救治使她保住一条小命,但是身上余毒并没有完全清除干净。</p>
神医每隔半个月会替她把脉一次,然后重新换一种药方子。</p>
天气晴朗的时候,姬妧也会在院子的躺椅上晒晒太阳,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一直是凤惜,死而复生的凤惜。</p>
偶尔她也会关心地问上一句:“凤惜你知道吗?杜轻寒没有死,我昏迷前就在他的药铺里,你见到他了吗?”</p>
凤惜笑而不语,没有给过明确的答复,所以姬妧总是不厌其烦的提及一次又一次,姬妧是善良的,所以真心希望着她和杜轻寒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她越是这样,反而让白凤惜更加的忍受不了,对于这段记忆总是不愿意轻易去触碰,因为想起那个人,她的心就会忍不住的遗憾,忍不住的隐隐作疼。</p>
幸好,姬妧并不执着,自从苏醒过来以后,她比以前看上去虚弱,也更加平静无波,她喜欢天空,喜欢这小院子,喜欢细细吹拂过脸庞的清风。</p>
“这里的天好美丽啊!”</p>
姬妧仰头躺在椅子上,伸出手指向天空的方向,露出一丝欣悦的笑意。</p>
白凤惜坐在她的身边,顺着她的手指抬头眺望着头顶的这片天,天空十分湛蓝,如同用水清洗过一样的干净透明,完全不像凤城的天空那样晦暗。</p>
“好想让清初也看看这片美丽的天空。”</p>
一句细细的低喃从姬妧的嘴里脱口而出,她微微嘟着嘴,目光殷切,“凤惜,你说他去哪儿了?你有见到过他吗?为什么他一直不来看我呢?”</p>
白凤惜微微抿嘴,佯笑道:“他会来的,只是这会儿被耽搁了而已。”</p>
姬妧乖乖地闭上嘴,就再也不问了。</p>
只是晶莹剔透的眼睛里溢出一丝无法遮掩的低落情绪。</p>
每当这个时候,白凤惜就会心跳如雷,有隐隐的疼痛挤压在胸口的位置。</p>
神医也住在西湖边上的一座小院子里,离姬妧的小院子有点远,院子里也养着一名面色泛白的男人。</p>
推门进屋,神医气喘吁吁地在桌子上倒了两杯水一灌而下,只求解渴。</p>
男人无声地看着他,利眸如电,神医忙不迭地将情况说了一番,“她身上的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自由走动了。”</p>
说着,神医故意顿了顿,“说你吧,心窝子见红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痊愈的,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若是照顾得不周到,以后很容易变成旧疾。”</p>
闻言,男人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的心口上的位置,脸上紧绷的神色却是渐渐地松缓下来。</p>
见状,神医又是一番唉声叹气,“唉,红尘自有痴儿女,你居然连自己的命都不管了,你倒是个痴人,唉,这世上最让人头疼不解的恐怕就是这所谓的一个情字了。”</p>
不管他如何说,男人都淡淡地,没有搭话。</p>
神医摇头不爽,又开始嘀咕起来:“这会儿跟个没事的人一样,要不是老夫医术高明,只怕你早就没命了!”</p>
话音刚落,院子里飞来两只灰白色的鸽子,停在院落青砖灰瓦的院墙上,神医斜瞟了一眼,顿时哼了哼,嘴里嘀咕道:“啧啧,你的信鸽又来了。”</p>
男人沉默地看着他。</p>
半晌之后,神医终于不耐烦地走到墙边把鸽子取下来,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到男人的腿上。</p>
男人翘了翘嘴角,取出信鸽腿上的纸签,将纸上的字快速浏览过后碾碎成粉,而随之而来的,他的情绪也变得十分低沉。</p>
神医摇头,“你呀这段时间什么事也不能搁在心里,什么事都别想了。”</p>
半个月后,姬妧已经能慢慢走动了,开始只是在院子里稍微活动活动,后来渐渐不满足这小小的空间,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白凤惜只好依她偶尔在西湖边走走。</p>
七月流火,接近炎夏的尾声,每日清早和傍晚时分外面的阳光都失去了毒辣的火气,姬妧就趁这段时间出来逛一会儿。</p>
断桥游人如织,姬妧和白凤惜两人穿梭其中,不料竟然惹来周遭频频注视的目光,有些胆大的书生才子也会上前来搭讪。</p>
只不过很多时候,这些人还没有来得及多说两句,就被白凤惜犀利的目光给逼退回去。</p>
“西湖美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等闲过。”</p>
一位银色衣袍的俊俏男子忽然站在她们的前面,施施然地笑起来。</p>
姬妧和白凤惜不由顿住脚步,抬起眼来打量这个挡路的男人。</p>
男人手里的折扇在胸前轻轻摇动了几下,倏地扭过头来,笑容可掬,“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我道是美人何来,却不过是故人归来。”</p>
白凤惜微微一怔,嘴里脱口而出:“陆公子?”</p>
陆令简点头,微微笑着。</p>
白凤惜被熟人撞破认出,不免有些尴尬,好在对方只是笑了笑,没有特意提起凤城里发生的那些事情。</p>
陆令简朝姬妧躬身拜了拜,身边路人络绎不绝,他亦识趣地没有道破姬妧的真实身份。</p>
姬妧浅浅一笑,苍白的脸色如同剔透的水晶。</p>
“好巧啊,陆爱卿怎么会在这里?”</p>
陆令简微微垂眸,笑着说:“钱塘人杰地灵,陆某早就想来见识见识,没想到恰好得到这个机会迁任这里,今日无事就出来游玩西湖了。”</p>
“你被迁到这里了?”</p>
白凤惜微微诧异,毕竟论家族的势力陆令简完全不用外调江南,况且他本就在六部内任要职。</p>
陆令简看出了她的疑惑,淡淡一笑,坦然解释道:“我半个月前和白公因今年科考选官的事情争执了一句,结果就被扔到这里来了。”</p>
他口中的白公就是如今白家的家主白轩然,没有姬妧在宫里,他越来越肆无忌惮了。</p>
白凤惜沉着脸,淡淡说了一句:“想必这次的榜首前三甲都是他的门生。”</p>
陆令简点头,笑得有些无奈:“没错,都是你们白家的旁系子侄。”</p>
姬妧转过头去,看着泛起涟漪的湖水,满脸的似笑非笑。</p>
过了好一会儿,白凤惜淡淡地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家主他一心只想壮大白家,却忘记了这样亘古不变的规律。”</p>
陆令简默默注视着她,明澈的眼眸里闪烁着淡淡的温柔光泽,不由诚心地笑起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倒是真心感谢白公了。”</p>
白凤惜脸颊上闪过一丝窘迫,慢慢道:“对不起,我并非有意相瞒,希望陆大人不要说出来。”</p>
“那个地方活得太累,能够抽身而退并非易事,既然你做到了,我又岂有不成全的道理?”</p>
白凤惜露出一丝笑容,“那就多谢陆大人了。”</p>
“我既然已经调任这里,从此就远离凤城那个漩涡,”停了一停,他的声音变得十分小心翼翼,“以后可不可以去拜访你们呢?”</p>
姬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凤惜,然后神秘地笑起来,“我们就住在西湖这边的小院子里,陆大人有空可以来坐坐喝杯茶,大家总算还是故人。”</p>
她既然如此说,白凤惜也不能再说拒绝的话,索性也跟着点了头。</p>
陆令简心中涌上来一丝欣喜,忙不迭答道:“如此甚好,陆某一定去登门拜访。”</p>
在西湖边逛了半圈子,不知不觉夜色降临下来,湖上游人渐渐少去,姬妧和白凤惜在路边卖花灯的地方买了一盏气死风灯,两人相依着往回走。</p>
“凤惜,我觉得陆大人好像看上你了?”</p>
姬妧淡淡地说了一句。</p>
“不会的。”</p>
白凤惜眉心微跳,手里握紧灯笼,配合着姬妧的步伐慢悠悠地走着。</p>
“为什么不会?他看你的眼神和杜轻寒看你的眼神其实都一样,只不过杜轻寒表现得更加露骨而已。”</p>
提到杜轻寒,白凤惜微微蹙眉,心口的某个地方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没错,她绝情甚至决绝,对他有一些残忍,但是她并不冷血,也会难受得无法呼吸。</p>
“他不会像杜轻寒那样的,他的家族和他的身份会让他保持理智冷静,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p>
姬妧听完她的话,略微想了想,似乎有些明白了。</p>
“难怪你会喜欢上杜轻寒。”</p>
说着,她促狭的笑了,两人眼神来来回回,丝毫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影。</p>
“原来如此,这个世上可以豁出一切来喜欢你的人只有杜轻寒。”</p>
姬妧黑幽幽的眼里闪过莫名的光芒,“就像清初,这个世上可以豁出一切来拯救我的人也只有他。”</p>
话音未落,白凤惜忽然拽住她的袖子,制止她继续往前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