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楼原是惯作汉家酒食地,便满满排布了一桌酒菜,四人坐在楼上包厢中。边饮酒边低声谈论,眼睛不时溜一溜那高大地留守府,看了半晌,仍旧是不得要领。
花荣不由得叹道:“倘若相公帐下时迁在此便好。任是那墙再高一丈,他亦视如平地一般。或者是石秀石三爷到此,此事也须难不倒他,惟是我等皆学的那长枪大箭地功夫,这等高来高去的勾当不曾做过,今番决撒了。”其实他在梁山泊也参与打劫地,不过以他的身手和地位,一般只负责对付难啃的骨头,乃是专业战斗人员,自不懂得这些功夫。
王伯龙马贼出身,算是半个专业人士,献计道:“三位大人,小人有一计在此。白日人众,须不得行事,待天色暗了,我偷偷溜到府后放起一把火来,那留守萧保先必定率人出来救火,到时火光中花大人赏他一箭,不就完事?”
大忭思虑较细,却道:“却是不妥,如此施为,那萧保先自然是不得活了,只是夜晚城门关闭,一旦失了留守,全城关门大索,咱们这许多人如何出城去?”
王伯龙想了半天,亦不知到时如何出城,只得接着喝闷酒,四人你一杯,我一杯,不片时便喝干了一坛酒。郭药师拍桌子唤小二送酒,那小二少停进来,王伯龙看了便笑:“你这小二,适才还好好的,为何片刻之间,眼睛便中了两支乌头箭?”原来那小二两眼都是老大乌青,显然是被人打了。
小二苦笑道:“客官莫要说笑,此乃楼下那几个少年儿手贱打了,天若见时,叫他几个手上生烂疮。”跟着又是一串言语,店小二本就是言辞便给之辈,这下心中怨愤交加,骂地格外狠毒。
花荣听了一会,便笑着打发他去了,侧耳听了听,道:“楼下果然有一群少年在那里高声饮酒谈论,却不知说的什么,隔着楼板听不大清。”
王伯龙是他部下,自来拍他马屁地,便即起身到楼梯口去听。少停回来,低声道:“三位大人,这些少年都是渤海人,在那里骂留守萧保先一意偏袒汉人,欺凌当地渤海人,夺了他们家中牲畜粮米不算,还打伤了人,他们来此告官,萧保先理也不理,因此在那里叫骂。”
辽东比年歉收,各族间矛盾激化,攻杀之事时时有之,象这样只是财物纠纷的还算是好了,外面多少事情都是引发了大规模的战斗,故而几人初时都不以为意。过得片刻,花荣忽地抬起头来,面有喜色:“险些儿差了,要见到萧保先的面,岂不正在这几个少年身上?”
三人一听都是不解,花荣便叫大忭和王伯龙,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二人这才明白,点头便去。花荣又唤史文恭,叫他速去安排余下军士趁日头快些出城,到牧场处备好马匹相候,史文恭亦去了。
花荣自在那里饮酒,那店小二见连续走了三人,只剩下一个,心中不迭叫苦:今日难得生意好,偏生楼下一群大虫,满面凶相,吃完了也不晓得给不给钱,楼上这几个又走的只剩一个,这一个看来白面净净,倒象是个有钱的,不过也说不定就是白吃的,面善好欺人呐!
花荣自不晓得这小二心里嘀咕,自顾饮了一会酒,便听见王伯龙地声音在楼前响了起来,说是有人撞了他还不道歉,好生无理。跟着就是大的渤海腔调瓮声瓮气,倒打一耙说王伯龙踩了他地脚好不疼痛,言语中已是不干不净带了些脏字,更牵涉到“汉人都是如何如何”这类民族歧视地腔调。
王伯龙大怒还嘴,俩人吵了没两句就拔刀相向,叮当几下过后,大作不敌状连连倒退,口中一面大叫汉人欺负渤海人,渤海人在哪里之类的话,迤逦就往这酒楼大堂前退过来,一旁围了无数汉人看笑话,都在那里指指点点,有地还给王伯龙打气叫好,场面一片混乱。
那几个少年一肚子火,喝酒原本就容易醉,到这刻已经有五六分酒意了,听见眼皮底下居然有汉人欺负渤海人,这几个渤海愤青如何能忍?当即愤怒地丢下酒杯砸的粉碎,愤怒地拔出刀来,愤怒地大叫一声,愤怒地杀出门去围攻王伯龙,王伯龙见势不好拔腿就跑,刀都扔在地下不管了。
那几个少年作了一件长渤海志气灭汉家威风地大好事,心中愤怒之情反而更胜,望着王伯龙的背影破口大骂,还舀着明晃晃的刀子向周围看热闹的那些汉人比划来去,那些汉人恐怕他们醉酒伤人,一声都散去了。
大忭对几位恩人自然千恩万谢,愤青们大叫渤海人本是一家何足挂齿哉?几人又进了酒楼,大忭口称愿做东酬谢,丢出一锭黄金来,吩咐好酒好菜只管上。那店东见了这锭黄金慌忙扑上,心说这下好了,纵使今天打到这座楼都塌掉,亦不愁赔钱矣!
大忭与那几个边喝边谈,言语渐渐引到少年们地恨事上。没人撩拨之时,众少年已然愤怒异常,现在大忭有心为之,怎不叫这几个愤怒少年怒气更胜?加上又多喝了不少酒,俱都拔出刀来在桌椅上乱砍,口中大叫大嚷,骂个不休。
眼见火候已到,大忭不失时机地道:“列位兄弟,那狗官萧保先偏袒汉人,果然可恶,只是众家兄弟为何不去寻他理论,一味在此痛骂,济得甚事?”
少年们愤怒地将萧保先不理他们词讼的事说了,大忭拍案而起,喝道:“岂有此理,汉儿恁地欺人太甚!众家兄弟,适才你们救我,我亦当与你们共进退。那萧狗官既是不出,今时天已暗了,我等何不去他府后门放一把火,叫他萧保先出来救火,那时便可见到这狗官的面了,一刀剁了这狗官的狗头,岂不痛快?”
众少年大叫有理,当即在酒楼中拆下桌椅腿来当作引火之物,去到厨下点起火来,一径奔出酒楼来,到了留守府后门处,甩手便扔到门内去,又将酒楼里抢来的一壶桐油也扔了进去,登时火光腾腾冒起,里面一片惊呼叫骂声。
过得片刻,大门开处,一群兵士簇拥着一个契丹老者出来,那几个少年见了戟指便骂,分明叫那老者作萧保先。萧保先一见是这几个少年,登时明白过来,正要命兵士捉舀此辈,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弓弦一声响,萧保先应弦向后便倒。<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