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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 / 2)

高强应道:“这个自然,节帅爀忧,那河东一路自来富庶,钱粮甚广,纵然是骤添十万大军,谅也支吾得来,倘有不足,我这里参议司亦当转输无碍。只是节帅到彼,若麾下将帅欲往太行雁门等处察探形势,指画方略,我这里亦当遣些熟习北地之人引导指点。”

“使得,使得!”童贯虽然是个半调子,到底久在军中,还不是那种纯粹纸上谈兵之辈,这十万大军到了陌生地方,要是没有一段时间熟悉环境,一旦出塞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还谈什么攻杀战守?这枢密院在宋朝也担任军事情报工作,又在高强的主持下连年打探北地情报,联络豪杰之士,有他们派人引领的话,自然事半功倍了。

当下商议定当,童贯欣然起身告辞,要讨圣旨回西北调兵去了。高强和种师道送到门外,拱手而别,而后反身回来坐定。高强舀起那条陈来看,越看越觉得有味道,虽然只是略微涉及到平燕策略,但却可以看出,种师道对于收复燕云的军事问题已经下了许多功夫,包括对一百多年前宋辽围绕燕云的反复争夺,历次战守,都用心研究过了。

沉吟片刻,高强便道:“种承旨,我见这条陈上说,攻打燕京乃是仰攻,地势不利,须得侧出其后,分其兵势,而后方可。承旨将家才俊,既然言及此处,想必有了全盘方略,今何不试言一二?”

种师道照例要推辞一下,俄尔才道:“下官自从得知相公献策平燕,便深觉此事难能,我大宋北有辽,西有夏,二寇常联手夹攻,彼此勾结,故此我欲平辽,先须灭燕。盖辽大而燕小。先易而后难,此乃用兵常道。然而区区西贼,百年跳梁难解。于此若欲平燕,窃以为不可。”

“然而其后几事迭出,下官却看到了以往不曾想及之处。先是北地情形源源报来,辽国外强中干,早已不复往日强盛,这是其一;二则西贼与我大宋拒战百年。大宋固然深以为患,西夏国小民贫,其势更加不堪,若得休

,诚为其愿,臧底河城一战得胜。而后便息兵罢战,与辽为援,断了辽国一臂,这是其二。”

“其三呢,便是相公趁女真起兵,辽东大乱之际。遣兵跨海入辽,联结当地豪士。大举起事,这又是一着奇兵。适才下官这条陈上说地明白,燕京仰攻甚难。侧击则可,然而彼处左临大海。右面太行。敌军守此,可不烦旁顾。并力南向,其势易守难攻。即便是出河东绕道攻其侧后,也须防敌联结西夏邀击我军背后,故此下官常以为忧。然而辽东一乱,倘若我兵能有数万之众从此西进,攻克榆关天险,则我东路主力可以从沧州境内沿黄河西上,使敌首尾难顾,只能坐守待毙,平燕之计,至此方现出胜算来。”

种师道说到这里,向高强拱了拱手,道:“相公这一招跨海进兵,可谓反客为主之计,趁着辽国内乱之际,将原本为敌后方的辽东之地,翻作我汉家进兵之阶,实乃神来之笔也!想当初高梁之败,我兵本不惧辽骑冲突,只是诸将欲分西路潘美之功,催兵急进,被敌将耶律休哥诱使深入,而后游骑绝粮道,我兵绝粮而败。彼时若能有一只兵从榆关南下,出耶律休哥之后,则耶律休哥虽是契丹良将,亦难以再从容应对,南北受击之下,亦惟有坐困燕京城中待援而已。此时那西路潘美一军亦当从居庸关东进燕京,三路回师燕京城下,其胜败虽盲者亦可观之!有思及此,下官常自扼腕叹息。”

高强见这位老种居然这般推举自己,心里也不免有些自得,笑道:“承旨过誉了,我当日不过是想要给辽国添些包袱,搅扰一下他的后方,叫他莫要以为大海就是他地屏障了,我大宋舟师如今已经能远涉重洋,这茫茫大海须是我大宋地天下,可不会为他契丹作长城了。”事实上,历史中元末朱元璋北伐,在打到潼关,断去大都地右臂之后,就遣将从登莱渡海攻入辽东,断了大都地左臂,以至于后来终明一代,这辽东都是属于山东布政司地治下。有这样成功的经验,如何不用?

种师道何等老道,阅人无数,和高强相处这些日子,早知他脾性,知他口中谦逊,心中必是窃喜,微微一笑,也不说破,转道:“如今河东集兵十万,再加上麟府地折家兵马,西防夏贼,北取云中,亦皆足矣。等到辽东兵出,河北大军溯黄河北上,河东兵马出一旅偏师以窥居庸关,这燕京还不是我大宋囊中之物么?相公在大名府练了十二万兵,料想也尽够了罢。”

高强怡然自得,笑道:“种承旨切莫轻敌,辽国如此大国,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燕云又是其立国之本,纵使如今外强中干,亦当拼死来争。古语云,困兽犹斗,我这里诸多谋划,都是想要赢得一个出师之名,既要提升我军士气,亦要让燕地官民心服,说到底,为得也就是要让辽国这困兽之斗来得没那么强烈罢了。”

种师道自幼读的是儒家经典,对此自然赞同,连连点头称是,过了片刻,却忽然冒出一句来:“太宗故约,能恢复燕云者,虽异姓亦得以封王。如今相公已然官居使相,可谓位极人臣,这封王之机百世难遇,难道相公真地一点都不动心,真能拱手送给旁人?”

千秋功业么?那得看什么人了,如果一个人自己就已经经历了千秋百载地世代,他还会在乎这所谓地功业么?

高强站起身来,负手而笑:可惜啊,这么浅显地道理,却不足为外人道,只好故作神秘了,所谓穿越者身上所带有的王者之气,是不是就这么来地?

“种承旨,也不是高某不图功业,实则兵凶战危,庙堂纵有千般筹算,临阵亦未必能操必胜。高某从未经过大战,自知不是个中长才,实不敢把大宋国运和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当作儿戏,那童节帅虽未必是兵事上地天纵之才,究竟是打过大胜仗之人,终究好过了高某。”

他就这么望着种师道,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在种师道眼中看来却着实耐人寻味。年纪这么轻,却已经有这样的胸襟和成就,他的将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子?人呐,圣贤与巨奸之间,往往只有一步之隔而已……

种师道收拾起心思,站起来躬身一礼:“枢相念念不忘大宋国运、将士性命,有这等心肠,便胜却那天纵兵家之才了!相公纵使不图功业,焉知事到临头,身不由己?”言毕辞去。

高强望着这位老将的背影,不觉皱起了眉头:身不由己这四个字,放在别的朝代或许还不那么敏感,但是在大宋的政坛,尤其是涉及到手握兵权的大臣,这就是一个近乎犯忌地字眼了,要知道,开北宋八帝江山的第一人赵匡胤,当初陈桥兵变时也只是身不由己而已呐!

眼见得种师道地背影就要消失在门转角处,高强蓦地曼声吟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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