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聂然也不好阻拦,只有祝福他一路顺风,便转身离去。
聂然的背影自门口消失之际,陶永眼中忽然浮现一抹哀伤:他虽然平庸,可却不是傻子,调查一个科考黑幕,怎么值得当朝权臣如此大费周章,化身平民隐匿在士子之中?
只是聂然不说,他也不问。
并非畏惧小聂丞相的手段,而是他深深地感激着那个少年士子,没有任何机心目的的关照。
只是从今往后,他所认识的那个温柔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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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街击鼓,上堂告诉,救出迟布衣,费了许多功夫说服招英请外人帮忙,赶赴沈园,安顿陶永。
招英原本不赞同她请东家进入丞相府的决定,但聂然的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对你而言,东家是不知深浅的外人,但对我而言,你们没多少差别,同是认识过去的我,我却不知道你们的底细。你若是不愿,便你来做这个聂相好了。”
聂然的这一天,过得比陶永还要跌宕起伏,从陶永的临时住处出来时,天色已经入夜,她一边舒展筋骨,一边往自己院子走。
招英跟随身后,压低声音提醒:“聂相!仪态,风度。您是一国丞相,不能做出这么轻佻的举动。”
聂然停下脚步,伸懒腰的动作停在半空,非常不自在地调整成端正的站姿后,顿时又有了想要逃出丞相府的冲动,但她才下定决心回来,若是转瞬退却,未免太不厚道,一顿之后,她又再度迈步,声音发闷:“招英,我今天的模样,是不是很不像从前那位小聂丞相?”
今天她一时冲动,推翻了对于未来的所有计划,并且第一次以小聂丞相的身份示于人前,尽管已经竭尽心力,但此时回想起来,大概还是远比不上聂清玉。
不管是神态,语言,或是威仪,她大约一样都比不上。
陶永不自在,她这个当事人其实比陶永更不自在。
两人在长长的回廊上缓步走着,一前一后,一致落下的脚步在静夜里显得十分清晰,过了好一会儿,招英才有些犹豫地安慰道:“您已经尽力了。”
假如真要较真地评价,聂然今天的表现实在不合格,不管是她冒险出面的举动,还是让陶永来送信这样不稳妥的安排,又或者面对东家时的放低姿态,都不似过去的聂相,聂相应该更冷静,更……
假如聂然不是先去府衙而是回丞相府求助,他一定不会赞同她的决定。
可是――
在聂然看不见的身后,英挺青年面容端肃,然而看着她背影的目光,却充满了温柔热烈的依恋。
――她愿意回来,这就够了。
甚至只要这样跟在她身后,两个人慢慢地走着,他便能发自内心地感到无限幸福和满足。
就算有多么巨大的改变,完全地忘却他,不在意地抛弃他,他依旧不能割舍这个人。
在许多年前,他记忆中第一次张开眼睛,世界一片迷惘,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个清雅的男装少女。那时候的少女还有些未长开的稚嫩,眼神虽然冷淡,却出奇地令人安心。
那之后,他便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
少女说:“既然你已失去过往,今后便跟着我吧,我赐你名为――招英。”<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