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然发觉,一旦变回聂清玉后,她所要处理的事情,顿时开始纷冗繁多起来。
在沈园冒充士子的时候,她每天要做的事,便只是去城门口瞧一眼,接着便是看书,找人聊天,而一旦恢复了小聂丞相的身份,一桩桩事情便接踵而来。
有了招英,对付那府尹自是不成问题,甚至还没等聂然说什么,明白了自己处境的府尹,就已经吓得软倒在地,被招英下令暂时去职,监禁起来。
接着,她将迟布衣从牢房里救出,并请来御医为他治疗伤势,至于其他下狱的士子,因为她去的及时,没有受到虐待,放出来后便不再挂怀。这些人中,知道了她真实身份的只有迟布衣,如今正对她有些误会。
此外,丞相府中还有个陶永,他拿着她的信去找招英,结果却反被关押起来,虽然此时已经释放安顿,没受皮肉之苦,但也算一场惊吓,聂然很是愧疚,问招英时,招英却一脸理直气壮,言说怀疑聂相受到挟持,一定要先拿下一个人在手才放心。
再来,便是许多天前,她在临处死之际救下的宁家小公子宁白,自从救下宁白后,聂然震撼于自身遭遇,逐渐淡忘那个孩子,回来问起,才知道他一直留在丞相府中,没有安排其他去处。
还有其他许多。
但这些事,聂然都未及妥善处理,便匆忙地赶往沈园。
她非常迫切地,想要见一见那真正掌握了全盘的人。
……
聂然走进屋内,见到一屋子的人,其中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禁不住有些发懵。
“小聂无须惊奇,这都是我身边的人。”把茶杯还给沈开,东家笑着给聂然介绍:“沈开你是认识的,至于这位何先生,他名叫何田田,你大约也听招英说过,前些日子,何田田数次惊扰丞相府,英大人勿罪。”
自己守卫不利的耻辱再一次被提起,招英很是不痛快,但限于事前与聂然约定,不能出言干扰,也只有多瞪两眼了事。
东家一笑,勾了勾手指,让剩下四个少年来到他身边:“这四人是沈开代我收养的,如今是沈开的助手,替他打理在外面的生意。”
四名少年俱是十七八岁,却各自迥异不同。
容貌最平凡,丢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少年,聂然曾在书楼见过,名叫行露。
东家道:“行露擅长潜伏用间,我见过小聂你后,便令他潜入丞相府,探查消息。得知丞相府处境,我又令他们四人暂时稳住局势,行露与小星,淇奥,狡童四人设计,以推演独斗为籍口,骗迟布衣定下策略,再由何田田惊动丞相府,行露将策略送至英大人处。”
神情谨小慎微,稍显斯文清秀的少年,名叫小星。
衣着崇古高雅,白衫广袖,峨冠博带的如玉少年,名叫淇奥。
最后一个少年生得最为漂亮,满脸灵动狡黠之色,艳红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乃是狡童。
这四个名字有些古怪,聂然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好似在诗经中瞧见过,细细回想推敲,这四人之名,似是都取自诗经的篇目。
介绍完所有在场的人,东家挥一挥手,让其余人退出屋外,只留下一个沈开,而聂然这边,除了她之外,也只有一个招英跟随。
一对一,各带一名保镖,这有点像谈判的架势了,聂然心中古怪地想,但她没表露出来,只定定地看了许久,才道:“是,又见面了。”
这是她头一次在白日里看到东家,虽然屋内的光线不如外界明亮,却比前两次在夜里看到的清晰许多,他慵懒靠躺,锦袍半敞,露出内里的白色中衣,漆黑如墨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过长而缺乏修剪的刘海覆在他的面容上,让她怎么都看不真切他真实的脸容,好似一卷云遮雾隐的山水画,抛去形貌,取意为先。
他取的意不是他苍白的嘴唇,不是他身上虚弱的病气,而是刘海空隙里,隐约可以窥见的,又是水意氤氲,又是雅意深浓,又是墨意晕染的,洒脱不羁的眼眸。
如同在浅淡烟水里,随意勾划,却又仿佛要破出画境来的,一笔。
只是这一笔颇有些懒洋洋的,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
聂然反手对招英摆了摆手,自己走上前两步,没去看招英不赞同的眼神,她深深地施了一礼:“多谢东家多次援手。”
回想起来,东家竟是帮了她不止一次。
初次遇见,收留容身,这是第一次。
暗中调遣,给招英传递稳定局面的策略,这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