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豹早闻神相许负曾说薄姬之子可为天子,今既嫁给自己,自是大喜,深信不疑,因而背叛汉王,先持中立,继而又与项羽讲和。
未料汉王派曹参等人来伐,只交锋对垒一个回合,便即大破魏军,并俘魏王豹,将薄姬送进宫中,交至织布工房,以为宫婢。
刘邦有次在宫中闲逛,偶到织布工房中巡视,见薄姬很有姿色,便令纳入后宫,封为夫人。薄姬由此一步登天,其后不久便为高祖生下一子,取名刘恒,后为汉惠帝。
闪回结束,薄姬便随儿子刘恒出京,前往代郡封国。
吕后赶走代王及薄姬母子,忽又想起高祖当初宠爱戚姬,几乎罢废自己母子之位。于是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令将戚夫人幽禁永巷,剃发束颈,穿囚徒红衣,舂米为役。
戚夫人乃是个才女,文学出众。当在永巷舂米之时,一面涕泣不止,一面不忘作歌。
戚姬: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宫人闻此歌谣,不敢隐瞒,抄报太后。
吕雉观其歌辞,惊惧兼且痛恨,怒道:此是欲得传信之人,使令赵王起兵造反也!
乃命天子惠帝下诏,遣使前往邯郸,往召赵王如意,前来都城。
使者往返数次,赵相建平侯周昌坚决抵制,不奉诏命,并对吕后所派使者说道:先帝将赵王托付与我,为臣当忠陛下之托。我闻太后怨恨戚夫人,是欲将赵王召去杀死,故不敢遣送赵王,使其自投虎口。况且赵王有病,不能奉诏前往,你可以此还报太后。
使者还报,吕后大怒,复请惠帝下诏,派人征召赵相周昌,前来都城拜贺新君继位。
周昌此番再无托辞,只得奉诏,前往长安。吕后闻报周昌已经启程,复派人再去邯郸,往召赵王。如意不敢抗旨,只得离开赵国,随同天使前往长安。
孝惠帝刘盈为人仁慈,知道太后三番两次征召赵王,必要加害;于是亲到霸上,迎接兄弟如意,与其一起还宫,饮食起居以共,早晚形影不离。
太后想要杀害赵王,苦于找不到机会,由此大恨亲生之子。
惠帝元年十二月,刘盈晨起,将要出城射猎。想要叫上兄弟赵王同行,因见其年幼贪睡,不能早起,便任其自睡,自率兵马出都,前往围场。
未料吕后一心一意要害赵王,早就在天子身侧安排间谍,和以通风报信。于是惠帝前脚刚走,内侍便飞奔内宫,来报太后:皇帝陛下今晨出宫,只留赵王如意一人在家。
吕后闻报大喜,急派人于早餐粥中下毒,进献赵王为食。
将近午时,惠帝出猎回宫,便见赵王七窍流血,已经死在榻上。天子悲怒不胜,因打听到是内侍告密,便命将内侍勒死,又擒献粥官奴至宫,亲命腰斩,太后终究不知其事。
太后既杀如意,便徙淮阳王刘友为赵王。并将戚夫人自永巷提出,施以酷刑。
吕后:你这贱人!先帝在世之时,便专以狐媚惑主,欲废当今皇帝太子之位。及至先帝殡天,又复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欲令人传信逆子赵王,使其反叛。图谋叛逆,罪不容诛!
戚姬:先帝尸骨未寒,你这恶妇便欲诛其根苗。我到地府见到先帝,也必告你!
吕后:既是如此,便休怪我意狠心毒。来人,将此贱婢斩去手脚,薰聋双耳,挖掉双目;再以药将其毒哑,抛入茅厕。使为人彘,我看你还何能去见先帝,再下蛊惑之辞!
于是下令施刑,惨不忍睹,酷不忍闻。宫人依令施为,吕雉犹不解恨,竟使人将儿子惠帝刘盈唤至厕中,命其观看人彘。
刘盈见有一物,在厕中蠕蠕而动,问道:此是何物?
吕雉:此乃赵王之母戚姬,手脚皆除,双耳双目尽废,又被毒哑,名为人彘。
刘盈闻此,啊呀一声,昏死过去。众人急救还宫,用艾草熏醒。
惠帝悠悠醒转,放声哭道:戚姬何罪,落此下场?
吕后冷笑道:其欲置我母子于死地,你不知乎?此乃忤我者之下场也。
众人闻此,无不脊背生寒。吕后稍坐片刻,见儿子已经无事,便即起身,还于内宫。
惠帝痛哭多时,终于收泪,对左右侍臣说道:此等残酷非刑,绝非人之所为也。我为太后之子,此后则将以何面对众臣,高居九五,以治理天下哉!
内侍听罢,皆都不发一言。有个小黄门胆大,低声劝慰:陛下且休如此,嗔怪圣母太后。戚夫人获此下场,实乃由其《舂米歌》引起,亦是自寻死路也。
孝惠帝二年,元旦新春,楚元王刘交、齐悼惠王刘肥来京朝见。因为一个是嫡亲皇叔,一个是至亲兄弟,惠帝刘盈故命在太后宫内设宴相待。
安排座次之时,惠帝不按君臣尊卑,只依家规而论,因使叔父坐于太后下首;复因刘肥年长于己,就奉其位居自己之上。刘肥以为帝命难违,也未谦让,便即入座。
吕雉见此,不由大怒。酒过三巡,遂暗命宫人斟下两杯鸩酒,奉于刘肥,使其祝酒。
刘肥未知其中缘故,奉命起身,为太后贺寿。说罢祝辞,便端起其中一杯,欲饮毒酒。未料天子刘盈闻说为母后祝寿,也便随之站起,拿起另一杯毒酒,欲与兄长同饮。
吕雉见此,大为惊恐,急忙起身,作谦让之状,趁势装作失手,打翻刘盈手中酒杯。
刘肥觉得奇怪,便不敢饮杯中之酒,托醉拜别天子以及太后,跌跌撞撞离去。
回到馆舍之后,从人方敢报说:适才宫人奉给大王者,其实乃是鸩酒也!
刘肥恐惧非常,乃问内史田士:母后既未得手,必不罢休,我等何能从长安脱身?
田士:臣有一计,可从鲁元长公主身上,想出脱身之计。
刘肥:未知其计如何?
田士:太后只生一子一女,乃是当今皇帝陛下,以及鲁元公主。对于此位长公主,太后极为宠爱,当初先帝欲以其和亲匈奴,太后便即痛哭不舍。
刘肥:太后不舍公主,则与我何干?
田士:今大王拥有七十余城,而鲁元公主只有食邑数县,此乃太后所不喜者。如殿下肯献一郡,以为公主汤沐之邑,则太后必定喜甚,我等皆无忧矣。
刘肥:原来如此,真乃善策,只是说得啰嗦,使我空自着急。
当即便写奏表,次日呈递入宫,愿献出城阳郡以为公主沐邑,并尊鲁元公主为王。
太后吕雉览奏,果然大喜。于是再次赐宴刘肥,使其安全离京,回到齐国封地。
齐王前脚刚刚离开长安,忽见一队人马,押着一辆槛连入城。槛车之中囚押一人,正是大将军、左丞相、舞阳侯樊哙;押解之人,却是右丞相、曲逆侯陈平。
陈平押解囚车入城,因见城内军民皆都挂孝,不由大惊,急令随从:你等速去问明,此是为何人挂孝?
随从应命而去,不一时奔回:报侯爷,乃是先帝陛下驾崩,故此全城挂孝!
陈平闻罢,大叫一声,卧倒车中。众人急驰还府,七手八脚,将家主唤醒。陈平更不怠慢,急换孝服,光头跣足,跑入宫中,直奔高祖灵前,痛哭流涕。
吕后闻说陈平还朝,急命人召至后宫,亲自问道:丞相不在朝中,此是由何而来?
陈平:臣奉先帝诏旨,与周勃前往军营之中,执行斩决樊哙。今才事毕还都,回朝缴旨还报。争奈陛下西行何速,不待臣再见圣驾一面耶!
吕后:你待怎讲?舞阳侯樊哙,已被卿所斩乎!
陈平:臣不敢轻易处置大臣,今已将樊哙押解回来,听凭陛下与太后处置。
吕后:先帝因何命卿处决樊哙,其又因何不死?我丝毫不知其事,卿可详细奏来。
镜头闪回,叙说刘邦命斩樊哙之事。
高祖刘邦击败英布叛军,班师归来,因闻燕王卢绾叛变,就派樊哙率军,前去讨伐。
樊哙走后,却有宫内近侍之臣,对高祖私下进言:舞阳侯樊哙因为皇亲,早跟吕后串通一气,欲待皇上百年之后图谋不轨,弑杀赵王如意。陛下宜早提防,岂可再使樊侯掌兵?
高祖对吕后干预朝政早已不满,闻言大悟。于是急宣陈平入宫,付以密诏:卿乃朕之心腹,故此委以重任,不许皇后及其同党得知。
陈平:臣蒙陛下信任,敢不尽心竭力!未知所为何事?
刘邦:着你前往樊哙军中传诏,以其营中副将周勃代替统帅三军,并立斩樊哙回报。
陈平:却是为何?
刘邦:不可多问,着即执行。卿不肯为乎?
陈平:为臣不敢。即请诏旨,并尚方宝剑,这便动身。
高祖甚为嘉慰,于是便从其请,给付密旨,并赐尚方宝剑,便宜行事,不必再奏。
陈平当即动身,趁夜率引禁军出城,往北而行。离开长安即远,却在途中暗自寻思:樊哙乃是天子发小,况又是吕后妹夫,皇亲国戚,位高爵显。皇帝万一他日后悔,或是吕后姐妹二人,在皇帝身旁搬弄是非,某便休矣。除非智擒以归,任由天子处置,方保无虞。
由是意决,先派心腹到至军营,暗与周勃通气,计议已定;复命人于营前筑起高台,派人持节前往大营,去宣大将军樊哙,告以前来拜接密旨。
樊哙并无疑惑,立即单骑出离大营,赶来御使营前,登台接诏。
陈平见樊哙中计,暗道侥幸,于是面南而立,命道:大将军樊哙接旨。
樊哙闻此,急忙跪叩唱贺:臣樊哙接旨,恭领圣谕。
不料正在此时,台后忽然转出周勃,喝令卫士:将叛臣樊哙拿下,钉入囚车!
樊哙:我有何罪?因何拿我!
陈平:奉皇帝陛下密旨,舞阳侯樊哙通谋内宫,欲图叛逆;钦赐曲逆侯陈平尚方宝剑,立命诛却,不许耽延。念在同殿称臣多年,我不杀你,只带将军回转长安,请天子处置。
樊哙闻此,便即无语,只得认命。
周勃立即赶到中军大帐,以天子圣旨为凭,尽收樊哙兵符将印,代领三军。
陈平见未造成动乱,乃舒一口长气,便命押解囚车回师,返回长安。
闪回结束,陈平返回长安,入宫奔丧,复接受吕后讯问。
陈平叙述前情已罢,不由骇出一身冷汗,暗自心道:好险,好险!侥幸,侥幸!今天子驾崩,幸亏先前未斩樊哙,不至得罪吕后姐妹也。
吕后听说樊哙没死,果然大喜,松口长气。
陈平奏报樊哙之事已毕,知道再无性命之忧,复又痛哭先帝,固请宿卫宫中,为先帝守灵百日。其实乃是自保妙策,以使外部谗言,不能入于内宫。
太后闻奏,慰其忠心难得,乃允其请,并下诏命:以陈平为郎中令,并为太傅,使教导惠帝儒家经典,以及治国之策。
陈平既然值宿宫中,更为天子之师,由是满朝谗言再不得行,更增自身保险。
吕后立命赦免樊哙,恢复官爵封邑。
樊哙知道高祖是命陈平将自己当场斩杀,提头还报,未料其竟违旨相救。此番既脱大难,由是大为感激,便以救命恩公相待。因此陈平终其吕后一朝,荣宠不衰,尊盛无匹。
汉孝惠帝二年春正月,癸酉,陇西发大地震;至夏,天下大旱,酂侯萧何病危。
惠帝高盈闻报,亲临相府探视,因问:君即百岁之后,谁可代为相国者?
萧何答道:先帝生前已有定论,万岁亦是明见千里,老臣再无他辞。
惠帝便问:曹参何如?
萧何顿首:万岁此言,可谓得人,臣死不恨!
秋七月辛未,萧何薨逝。为相十载,冠绝百官,自此寿终正寝,留名青史。惠帝大为悲悼,诏命厚葬,立为百官楷模。又遣使前往齐国,调曹参进京,拜为相国。
当时曹参相齐,辅保齐王刘肥九年,举国安定,人皆赞为贤相。
这日,曹参忽闻丞相萧何去世消息,乃告诉门客:速速整理行装,我将要入朝矣。
门客闻此,皆以为怪。不过数日,朝廷使者果然到至,来召曹参入都拜相。
曹参于是启程入朝,参加惠帝及吕后,拜为相国。此后一切军政大事,皆遵萧何之法,无所变更。又从各郡及诸侯国中,拣选质朴不善文辞者,召来命为丞相属官;对言语文字苛求细微末节,一味追求声誉之人,皆斥退之。若见人有小过,总为隐瞒遮盖。
卿大夫以下官吏,因见曹参无所事事,皆欲进言劝谏。曹参辄以醇酒相待,不令其开口;凡于席间欲有所言,必以酒劝饮,将来客灌醉使去,终不得进言,习以为常。
时间既久,便有忧国忧民众卿,将相国如此行为,渐渐告知天子。
惠帝怒道:相国如此怠政,莫非因朕年少,轻视我耶!
忽环视众臣,见到中大夫曹窋,乃是曹参之子。
惠帝:曹窋,你且回府,私问卿父曹参,身为国相,不理国政者为何?
曹窋领命出殿,还至家中,便以天子此言问其父亲。
曹参闻听儿子如此相问,竟至大怒,先令家仆请出家法,重笞曹窋二百。然后喝道:速还金殿,入侍陛下。天下大事,非是你小子所当言者!
曹窋不敢还口,狼狈而逃,还报天子。惠帝闻之,愈加恼怒。
过不数日,时逢朝会,相国领班上朝,率文武群臣,拜舞阶下。
惠帝便趁此机,当众责备曹参道:向者我使曹窋回家谏君,何故重笞斥之也?
曹参闻此大惊,急免冠伏地:此子出言谏我是实,但未曾明言,乃是奉陛下之命也。臣若知是天子之意,不恭且是死罪,又岂敢以家法笞之哉!
惠帝:既是如此,不知者不怪,贤卿平身。
曹参:臣谢主隆恩,实在惶愧!
惠帝:朕虽不以责子之事罪卿,但卿为相国,平素不理政事,却是为何?
曹参闻此,却即归于从容,不答反问:陛下自察,圣武聪智,孰与高帝更强?
惠帝不悦:朕安敢望比先帝!
曹参下拜,起身又问:陛下观臣,治国之才,孰与故相萧何贤能?
惠帝哼道:我看相公,亦似不及萧相。
曹参再拜,口中称贺:陛下英明果断,言之是也。则高祖皇帝与贤相萧何,平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臣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
惠帝这才恍然大悟,赞道:此言甚善!朝中之事,任卿所为,孤不再问可也。
于是曹参为相三年,国中大治。长安百姓甚为称赞,并作歌谣颂之。其歌辞曰:
萧何为法,较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壹。
汉孝惠帝三年,吕后命征民夫,重新修筑长安城,三年竣工。其后孝惠帝逐渐成年,太后乃为其迎娶鲁元公主之女张氏,却是甥舅成婚,有乖纲常。
天子大婚之后,吕后又代替皇帝作主,册立外孙女张氏为皇后。当时张氏年仅十一岁,不通人事,又是血亲,故此惠帝刘盈极为不满,但又无可奈何。(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