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微微有些驼背,双腿也有些弯曲,即便这样,身高也有一米七十。老太太胸部下垂,和腰部融为一体,上身就像个正方体,许是腿长的缘故,老太太步子很大,也很稳健,径直坐到靠窗的沙发上,放下手里拎着的黑色皮包,习惯性捋了一下梳得光光亮亮、一丝不苟的花白头发,
邱继根扶她坐下后,立刻去倒了一杯茶,放到她手边的茶几上。那模样活像邱鹿鸣前几天看得清宫戏里伺候太后的公公。
老太太端坐着面无表情,一双三角眼闪着与年龄不符合的精光,扫视了一圈自己的后代们,薄薄的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屋子里忽然就充满了压迫感,五个重孙辈,大的十七八,小的三五岁,正是淘气的时候,此刻硬是没有一个敢往前凑的。
邱鹿鸣注意到,老太太的耳垂极大,上面各坠了一个简单无纹饰的黄金耳环,扯得耳垂更大了。她的左右手无名指上,各戴着一个黄金戒指,左手手腕上,还带着一个宽宽的白金镯子。
这个包间环境极佳,从敞开的窗口,可以看到大海,也能听到海鸥的鸣叫,凉爽湿润的空气带着微微的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邱鹿鸣舒服地深吸了一口气,看到站在屋子另一角看着大海、离邱老太太远远的郝春梅,没有走过去,而是站到了邱凤鸣的身边。
邱老太太旁边的茶几上和地毯上逐渐堆满了各色礼物,还有人嘻嘻哈哈地将手机怼到邱老太太跟前录像,老太太一挥手,将手机打到地上,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句,“滚你娘的!”
“奶奶!这幸亏是地毯,要不手机都得摔坏了!六千多新买的呢!”这样大胆说话的,只能是三叔邱继才家的堂弟邱鹤鸣。
“都滚远点!你们特么倒是过节,我这儿可是过劫呢!”邱老太太骂骂咧咧,看着一屋子年轻人,略带嫉妒地说,“七十三八十四,我八十四了,指定是过不去这个冬天了!今天就算你们给我送终了!”
邱鹿鸣往邱凤鸣身后缩了缩,她觉得这个祖母,似乎比宫中的太后娘娘还要难伺候,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邱鹤鸣并不怕老太太,他拽着老太太的胳膊搡着,“奶奶!大过节的你瞎说什么呢,你能活120岁!你还得帮我看孙子呢!”
老太太脸色转晴许多,眼珠一转,一眼看到礼物中一个白色泡沫箱子,伸出留着长指甲的手,一指,“那是啥?”
“哪个?哦,好像是邱鹿鸣带来的。”邱鹤鸣顺手指了一下站在的人群里的邱鹿鸣说。
老太太眼风扫过来,邱鹿鸣连忙说:“那是20斤土猪肉,红烧了应该极为好吃。”
老太太收回目光,哼了一声,“往年尽拿单位发的月饼打对我,今年好,换成你爸单位发的东西糊弄我了!”
邱鹿鸣脸色通红,没想到这老太太什么都清楚。
“奶奶,鹿鸣伤刚好,又才开学,她是班主任忙得不得了呢,你看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土猪肉,一点没留都给你了,你就别挑她了!”邱凤鸣替邱鹿鸣说话。
“哼。伤好了也不说来看看我!你男人回来了?”老太太盯着邱鹿鸣。
“还没有。”邱鹿鸣觉得自己才是过劫。
“唉,我十八岁开怀,一溜生了八个孩子,站住了六个,三个儿子,个个都出息,到这辈儿就你们四个了,你们三个做姐姐的,要照顾弟弟,他是咱们老邱家的根儿!”邱老太太一手攥着邱鹤鸣的手,另一手一下下的摩挲着他的手背,歪头慈爱地看着孙子,似乎怎么都看不够。
“得,又要老生常谈了。”身后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
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请问,可以走菜了吗?”
立刻有人高声应答,“可以可以!马上上菜!”
众人呼啦一下散开,寻找自己的位子。
邱老太太被扶坐了主位,两边依次坐了邱继根夫妇、邱继业夫妇、邱继才夫妇和邱淑梅夫妇、邱淑云夫妇以及邱淑琴夫妇。老太太眼睛一转,说单数不吉利,邱继根立刻会意,喊邱鹤鸣,“鹤鸣儿!来,坐你奶奶旁边!”
众人立刻依次向左边串了一个座位,邱鹤鸣则愉快地应了一声,笑嘻嘻坐到邱老太太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