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俶执起沈珍珠一只手,冰凉而细弱。她的手素来纤长柔细,在夜间为他递上一盏温茶,执笔与他共写一首新诗,恣意而欢笑着轻点他的鼻尖。
她好在哪里,美在何处?
她似乎不是最美,也不是最好。
他只知,轻拥着她,心是如此轻快安宁。就算他远离她,在征伐连天的战场,在野地荒芜的营帐,只要偶然想起她,丝丝温暖沁入心胸。
她就这样慢慢渗入他的骨髓,成为他生命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他从来不敢说,不敢告诉她,不敢面对自己——她的病情。
那年长孙鄂在凤翔为她把脉后,将他叫至一旁,缓声说道:“珍珠伤在心脉,安庆绪虽为她医治过,但以他的医术,根本无法根治。再上调养不善,这个病根已落下,现在看来无关大碍,其实却是大患!”
他当时疑惑道:“难道以先生的医术,不能为珍珠除此病患么?”
长孙鄂道:“老夫并非神人。切记不要让她劳累、伤心、过分担忧,切记切记!”
他虽然记住了,他害怕了,他畏惧了。然而,他还是做错那么多。
与素瓷之事,虽是无心之失,他又怎能说毫无过错?
薛嵩之事,她耗尽心力,她宁同与他共生死,最后却明晓他从头至尾欺瞒着她,怎不多少有些伤心难过?
同张涵若结盟,他为何一直避忌着她,不肯向她明言,终令她产生天大误会?窍问自己私心,是否真有不敢、不可明言之处?
他总是这样等待着,等待以她的聪明睿智,以她的豁然大度,全然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他就这样,一寸寸打得她体无完肤,打得她心灰意冷。
现在,她终于要离开他么?
她灰心失望,她伤心欲绝,她宁愿死,也不再要他?
他要这天下,也要她。
若从此以后,这恢宏天下万里江山中没有她的笑颜,他如何孑然自处?
他知道自己已经落泪。
不是一滴泪,而是满面泪痕。
从深心中滴落出来,只在这静寂无人的宫殿,只当着她的面。
第一次,这样的泪流满面。
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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