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才明白，这个世上最没资格恨的人，就是她。</p>
是他该恨她才对，那些死去的人，都该恨她的。</p>
手上的枪，只有一发子弹，但这一发也足够了。</p>
“还记得这里么……几年前，你就是在这里，开始你痛苦的人生的。”</p>
换心，切肤，植皮……那些可怕的字眼，都是因为这里开始的，因为她开始的。此刻，也该在这里结束。</p>
“不，不是痛苦。”</p>
只要是她，就不会痛苦，相反，他甘之如饴。</p>
不是痛苦是么？可顾斯城你知不知道，却是深爱我的你，我就越觉得自己罪无可恕。</p>
为什么要爱我呢，若是没有遇到我，没有爱我，是不是，就不会痛苦了？</p>
“我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所以对你所做过的一切，我不后悔。”</p>
因为她姓沐，注定了，和顾家的人不能在一起。为她的爸爸报仇，她不后悔。</p>
可是，几年前顾莫臣用命赔偿了，就已经不欠了。</p>
如今，欠的人，是她。</p>
她欠他，这些年生不如死的痛苦与折磨。</p>
“欠你的，我现在还给你。”</p>
“晚晚……”</p>
还给你，用命来还你。只有不欠了，我们才能做到真的爱下去。</p>
若是……若是还有以后，下辈子，我们再重新爱一次好不好？</p>
缓缓闭上眼眸，把男人的模样，深深记在心中。她想，就算到了黄泉，也忘不了。</p>
顾斯城，若时光还能重回，我只愿做你的唯一。</p>
再见了，我的爱。</p>
“砰——”</p>
直到那枪响的声音划破天际，是谁的声音，她再也听不到，再也看不到那熟悉的一切，只是疼痛，全身袭来。</p>
为什么……以为，这样就不会痛的。</p>
那身子向后倾倒，坠入江底那一刻，那一声晚晚，痛彻心扉。</p>
lay看着自己手上的枪，那子弹发出后，让他颤栗着的手。</p>
就在沐之晚要开枪的那瞬间，他比她快一步，先开了枪。那子弹，就这么打在女人的身上，制止住她自杀的行为，但也同样，失手构成了他杀。</p>
浸入江水里。那刺骨的凉，那暗红的血，如同三年前一样的情景，染红了大片寒江。</p>
像是彼岸花，一片一片，红的无瑕，那么美，却也那么致命。</p>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脑海中浮现的，是很多年前，那美好的一幕。</p>
餐桌上的一家人，还没有仇恨时的快乐，那么熟悉——</p>
“今天是之晚去高中的第一天，校群穿起来真好看。”</p>
那时候的她，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短裙，模样正是十六岁花季之时。小口喝着温岚心准备的牛奶，就听到有的人在一侧传来冷嗤——</p>
“不好看，身材不好。”</p>
“你……顾莫臣，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p>
“胸太小。”</p>
“妈，你看他……”女孩皱起小脸，知道说不过这男人，只好像往常一般，把撒娇可怜的小眼神献上给温岚心。</p>
“莫臣，不准这么说。之晚还在发育，我倒觉得她是最美的。”</p>
温岚心嘴角挂着无奈的笑，似乎早已习惯他与她之间长久不衰的拌嘴。只是每每受挫的女孩，努着嘴别过头不堪男人那该死的脸时，顾莫臣唇畔勾着的笑意，永远那么淡然，仿佛这就是他的全世界。</p>
“胖女孩，吃这么多小心嫁不出去。”</p>
而他过往的人生中，逗她是他最大的乐趣。</p>
“顾莫臣，你这个大混蛋！信不信我让爸爸罚你抄弟子规五百遍！”</p>
像他这么嘴毒的人，就该重新去温习一遍这些规矩和方圆。他却只是邪肆勾唇，弟子规？陪着她一起这么幼稚，想想也是无言。</p>
“放心，我一定会分你一半。”</p>
“切，你少臭美，我才不会帮你呢！”</p>
在温岚心面前，这样的局面像是永远不会终止。她也是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儿子并非不懂喜怒，只是对于沐之晚，才会有人该有的情感。</p>
曾以为，这样平淡而又甜蜜的欢闹会一直延续。</p>
如今，终究还是划上终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