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岭镇较之前赵守志在此读高中时已有了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是悄然无声息的,不为人所留意。原来的农机站已被一幢幢民房取代,曾经的供销社已残破不堪。赵守志不曾来这里,如果他来,一定会感慨万端。
在镇中心的十字街往东二百米许,赵守成卸下这十来个人反转车身还没走出十米,就听后面有人喊:
“停车——停车——”
从后视镜里,赵守成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小跑着向即将撞上那辆微型车的瞬间,赵守成将车戛然停住,然后自己招手。他将车停下,等待着。只一小会,那女人便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俯身侧脸道:
“上双岭吗?多少钱?”
赵守成笑道:“官价,三元一位。”
听过报价后,那女人回首招手,于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便快步走过来。等他们都上车坐稳后,赵守成启动车子,向前滑行。
赵守成把车开过十字街再前行一百多米时,忽然看到一辆微型车风驰电掣般追过来。他心里一紧,本能地觉得它一定是追自己,就警觉地握紧方向盘,就好像那是一件称手的武器一样。
那辆疾驰的微型车在赵守成前面三十几米的地方突然横下来,看样子是要截停他。此时的赵守成已无退路,他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在即将撞上的一霎那,他将车戛然停下,然后注视着从车上下来的两个人。这二人中的一个长着酱块子脑袋,面露凶相,另一个身材瘦弱犹如猴子。酱块子走到车窗前,冲赵守成摆手示意。赵守成摇下车窗赔笑道:
“大哥,啥事?”
酱块子手扶着车棚横眉立目道:“啥事你还不知道?你哪的,上这抢活了?”
赵守成听明白了,这个酱块子是为了车上的几个乘客而刁难他。
那个猴子好像没有那么多的恶意,他呲牙笑了一下,说:“大哥,这线是我家跑的,你养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道理你该懂。”
赵守成听瘦猴子这么一说,忙点头道:“懂懂懂,这么的,这几个人我不拉了,我卸下来。那什么,几位,对不起了,你们上他车。”
那三个乘客刚要拉门下车,酱块子制止道:“别,你们坐着,把车钱给我就行。”
酱块子说完把手伸向那女人。那女的迟疑着把钱掏出来后,眼睛望向赵守成。赵守成轻轻点了一下头,那女人便把钱递向守在车门旁边的瘦猴子。酱块子见瘦猴子收了钱,转身就要离开,一副牛叉闪闪的模样。还没等酱块子走出五步,赵守成忽地大声问道:
“这线是你的还是谁的?”
酱块子听见问话猛地转身,三步并做两步跨到车前,将右手张开轻拍着赵守成的脸,轻蔑地说道:“咋的,小叉崽子,还要找我四哥会会呀?告诉你,我四哥叫四豁牙,大号赵喜彬。”
把手轻拍在脸上就是极大的侮辱和蔑视,这便让赵守成怒火中烧。他眯起眼睛紧皱眉头强自压抑了一会后,把手握在了方向盘上。
那辆横在前面的微型车开走了。
赵守成发动车子前行了一会就出了东岭镇。在路上,他不断地在眼前复映出酱块子的影像,也有瘦猴子的身形跳来跳去。他没有看道路两边的田野里人们打玉米茬子的景象,也没有看道路两侧的沟里泛出的微微绿色。
在驶过一个村子后,赵守成侧脸看了看副驾驶上的女子,问道:“四豁牙是个人物啊?”
那女子只是呵呵一笑,并未回答。
后面的老头问赵守成道:“孩子,你家在哪住啊?”
赵守成答:“政平公社。”
那老头又问:“公社所在地呀?”
赵守成微侧脸,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老头:“不是,是林家屯。”
老头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后,眨巴眨巴眼睛说:“刚才啊,那个马三炮就是四豁牙的打手,啥事都是他出面。那个瘦子是四豁牙的侄子,也不是好饼。他们开一个微型子,人少时看线,人多时倒短。孩子,不搭理他们就对了,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你瞅着,早早晚晚得出头,天作有雨人作有祸。”
大约是觉得赵守成的居住地离此太远,他断不会与四豁牙有什么关联,老头才有如上的几句话。
赵守成淡淡地一笑,而后道:“我倒想看看这四豁牙子长什么样,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可不能,孩子,犯不着置那个气。咱吃点亏不算啥,人不说了吗,吃亏就是捡便宜。”
老头的话很真诚,赵守成便也真诚地回应道:“谢谢大爷!”
此后,他们便无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