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子目似春水,面赛桃花,喜笑盈盈,举觞不停。
国宝心中犹想十万金事,停觞不饮。
道子高踞上首,遥见国宝情状,笑慰频频:“舅子何故犹豫?天子自饮清暑殿,何颜怒贬灵宝殿?且孤已尽兄弟之谊,邀帝来叙契别之情。内侍自清暑殿归,言殿中所见,帝与张贵妃耳鬓厮磨,举酒不辍,哪里顾得了琅琊府众卿?”
国宝长揖,举酒为敬,忽想起孙泰殿外追己,感激不尽,遂向孙泰举觞致意。
灵宝殿灯火昏黄,座中客意态朦胧。虽无歌舞,难掩喧腾。众食官皆有醉意,言已无忌,语也不避,纷纷弃榻移座,半跽于道子榻下,大赞贤王英慧贤明,不逊春申孟尝君。道子手举玉觞,身倚卧榻,醉眼迷离,笑纳敬意,频饮不止。
国宝心念十万金事,移语于赵牙榻前:“言有冒犯,本出无心,乞勿介意!赵大人贷金于王,何故要将国宝扯进?”
赵牙二目旋转,亦不回礼:“公子既作东府客,须与在下一样,务必记住两事:一令王喜,二顺众意。我等虫蜇小人,活得有头有面,不过身倚贤王,赖老太妃撑持。二事兼顾,公子出入官署,游走闹市,便无所顾忌。朝上重臣道遇我等,亦不敢眉高眼低。谁不知我等身出东府属吏,须是得罪不起?公子世出高门,又是贤王舅子,当是王亲贵戚。不出三五年,贤王便要入参朝事,公子少不得随王飘升,参赞朝事,混得好时,秉执要机亦未可知。只眼下顺从众意,我等门客属吏便当勉力捧推,送公子升入云际。果如所言,我等尚需公子提携。贷金之事,乞勿挂心!”
国宝忧道:“本府虽江表望门,府大院深,只因国宝位列季子(第三子),家中事无大小,皆长兄(王恺)秉执要机。若要贷得十万金,非长兄出面不行。长兄与国宝素来不睦,如何肯为我出贷十万现金?况我那岳山(谢安)入主中枢,二兄(王恺、王愉)一弟(王忱),相继荐入朝廷,独弃国宝一人,飘泊无定,至今赋闲白身。这十万币帛,于国宝而言,不啻河岸沙贝、暮夜繁星,谈之尚可,取之不易!赵大人将我扯进,令国宝如何为计?”
赵牙笑道:“公子有所不知,为王府贷金,本利两翻,有利无险,实是只赚不赔之上上好事。牙恐公子不及红利,故将公子扯进。既然公子难贷十万币帛,此数便由赵牙代出,禀王时仍算公子贷资,公子是否满意?”
国宝大喜,举觞致敬。
赵牙拦住:“牙与公子有言在先:名份算你,利息归牙,公子须是独专不得。公子若允时,牙方肯出!”
国宝连连道:“应是,应是!名归国宝,利归赵公!”
赵牙诡秘一笑,举觞过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