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身,什么个东西?”姥爷最看不惯小舅这打扮,还没进门就嫌弃。
“一水儿的外贸货。”小舅伸着手比了一下从头到脚的手势,得瑟的不行,这年月外贸货就相当于潮的同意词。
“假洋鬼子似的。”姥爷横眉毛竖眼睛。
一大院人都乐了,叶梧桐也咧了嘴,从小舅的背上跳了下来,小舅这身装扮相对于这个时代,就好象民国时的买办打扮。
姥姥可不管这些,看着小舅直嘀咕着:“黑了,瘦了。”
叶梧桐看着小舅,黑是黑了,但可一点儿没瘦,而且整个人精神了,虽然小舅的打扮还是不着五六,但奇异的却并不给人浮澡感觉,反而相当的塌实,叶梧桐知道,这跟小舅的打扮没关系,是小舅自身的气质发生了变化。
这人哪,经历的多了,总会在那神色眉目中留下痕迹。
“寄海,我家建国呢,他过年怎么不回来?”隔壁的姚桂芬挤到小舅身边问。
“建国哥忙呢,他从乡下叫了一帮子人,跟他那同学一起包了一个工程,这一个过年都得盯着,年后要交货的。”江寄海道。
虞建国的朋友有些门道,虞建国这边乡下又能叫到人,于是里两下里一拍即合,包起了工程来,本来虞建国叫江寄海跟着一起干的,只是江寄海工地上的老板对江寄海相当不错,再加上江寄海一直在读夜校。
肯干,又努力而且也还有点文化,这样的人老板不重用都不可能,如此,短短的几个月,江寄海已经是一工地的小组长了。
用对比的话来说,短短的几个月,江寄海就完全了江老头几十年的路,从工人到小工头。
江寄海觉得,他老板身上有很值得他学习的东西,所以最终他没有跟着虞建国一起干,他想多看多学些再说。
“哟,建国这是自己当老板了呀,那桂芬岂不就是老板娘了。”边上人听了江寄海的话就打着趣。
“呸,什么老板娘,少埋汰人。”姚桂芬没好气的说着,又喜滋滋的道:“难怪建国一下子给我寄来三百块过年,还寄了那么多东西,之前我心里直打鼓呢。”这就显摆上了。
“嫂子啊,依然看,干脆着你也辞了职一起去深圳算了,建国大哥那边也要人手帮忙,别的不说就管钱那一块没知心人不行啊。”江寄海突然的道。
“我懒得管他,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捣腾清楚。”姚桂芬懒懒的挥着手,转身回屋里忙活了。
小舅的表情有些无奈。
因着前世的事情,叶梧桐听得出小舅话中有话,这年月就算是外面再好,一般的人也不可能劝人辞职出去的,尤其小舅在说到知心人时,在“知心”两个字上面还加重了语气,只怕是虞建国在外面有些状况了,只是这种事情小舅不可能明说。
“行了行了,热水给你烧好了,你赶紧洗了休息休息。”姥姥催着小舅。
这梅市到蛇口,这一路坐火车得几天几夜,能折腾的人命去半条。
小舅洗澡休息去,叶梧桐回了后院。塑料桶里的鱼还扑腾的欢。爷爷正在称面粉,数鸡蛋,还有白糖。
梧桐大院不远的菜市口就是食品厂,每年过年,许多人家用米,面粉,鸡蛋,白糖等去跟食品场换冻米糖,米糕,鸡蛋卷儿,土饼干。
叶梧桐至今还记得土饼干的味道,这种土饼干,样子粗糙,但入口既化,口味很淳,比起后世一些精制的饼干好吃多了。
“哟,这你爸钓到的鱼啊,不错。”爷爷拿下老花镜,接过塑料桶,将里面的鱼连着剩下的水一起倒进鱼缸里。
白瓷的鱼缸,艳红的鱼,几株水草在水面上荡漾,水草的根埋在几块雨花石下面,刚入水的鱼扑腾了几下恢复了一些元气,便在那水草间来往穿行。
世人如鱼,在这世间来来往往。
大年三十儿,过去的一年,不管是对于江家,还是对于叶家,都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在这一刻算是圆满了。
从中午起那鞭炮声就再也没停过,此起彼伏的,空气中便有着一股硫磺的味道,微微有些呛人,但过年就得这味儿。
大院门口,大红灯笼一挂,各家各户,春联财神上门,到了下午四点,大院的鞭炮声也响起来了,到得五点多钟,家家都吃起团圆饭的时候,整个大院已经笼在一片烟雾蒙蒙之中。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小姑,我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身体建康,心想事成。”叶梧桐站起来举着米酒敬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