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空崖臭着一张娃娃脸,没理会我,把扛着的那具尸体放回棺材里,径自踅身回来查验地上这一具。
虽然嘴上和他打机锋,但我也看出来,这道士过分耿直,自视甚高,脑子又是一根筋,说白了就是刚愎自用,这才被白家寻摸来当出头鸟。不过,就他刚才的举动来看,除了人刻板了一点,性格古怪了一点,脾气臭了一点,倒是没什么坏心。此刻胸口疼得我只想抱着胸口痛痛快快哼唧两嗓子,巴不得有人替我料理了,既然他愿意大包大揽,那我也乐得清闲。
赵空崖凝目片刻,先是絮絮念了一段大概是护身咒,紧接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串五帝钱,合在掌心里持诵一番,各放一枚在尸体头部和四肢,随即两手结印,低声念着:“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召。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我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懵头转向:又不是镇太岁,使五帝钱是什么路数?化煞也不是这么化的啊!我一脑门子的问号,却不好打断他。
赵空崖叽里呱啦的念完一段咒文,将铜钱扔在棺中四角,一枚定在棺底正中,这才抱起殷宁的尸体放在棺中。做完这些,他四下看了看,冷锋一般的视线钉在就近的矮胖青年身上,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盖棺!”
青年片刻犹豫,到底还是顺从的抬起地上的棺盖,覆在棺身上。
赵空崖又掏出了一张符箓,细看之下,这张符箓与他方才给我的那张如出一辙。赵空崖将这张符箓拍在棺盖上,神情凝重的嘱咐青年“明天一早,立刻送去殡仪馆火化。”
青年窥着他的神色,愣愣磕磕的点着头。赵空崖随即踅身向院门走去,颇有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味道。
“哎,你等会!”我赶在赵空崖跑路之前叫住他。他一脸不耐的回头:“怎么?”
我挨近过去,打量他的神色,试探着问:“刚才的那套法子,是你们全真的秘术?”
赵空崖眉峰几不可察的一跳:“无可奉告!”
敏锐的捕捉到他的情绪波动,我故作高深,拿话诈他:“就算我是个半吊子,好赖不济多多少少还都明白些,铜钱镇鬼,你跟我闹呢?”
赵空崖转身对上我的眼睛,恍惚间某一瞬我仿佛从他脸上看到邪肆的笑意,半晌才听见他压的极低声音:“不错,做个样子罢了,根本压服不住煞气!你想不想知道我们俩究竟谁对谁错?今晚就见分晓!”
我瞪眼咋舌,半天才找回意识:“你是人格分裂了还是冲撞了什么玩意?人命关天你当儿戏呢?”
赵空崖神色冷肃,仿佛刚才的那一笑只是我的幻觉:“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你动真格的?”一时忘记胸腔内的痛苦,我厉声拒绝:“不管谁是谁非,我绝对不会拿旁人的性命做赌注!”
“由不得你!到底谁才是心盲眼瞎的那个,今晚就拭目以待!”
我目瞪口呆,这牛鼻子居然如此记仇!
赵空崖没身向着院门走去,白父发觉他要离开,追在他身后一迭声的喊着“道长”。
赵空崖再次止步,却没回头。白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搬靠近前去,六神无主的哀求:“道长,求求你快去看看我老婆吧!是冲着了还是吓着了,怎么好端端的人突然就疯魔了……”
赵空崖立在那里,像是对白父,又像是在对我说:“是她的罪业,她就得生受,不是她的罪业,她必得超生。求我,不如自求多福!”
他不再理会白父,径直走出院门外。院门即将重新掩上的一瞬间,他微微侧首,露出意味深长的半个侧颜:“拭目以待,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