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踱步到门前的高皇后脸色一变,咬牙道:“怕什么,等她生下儿子,她就是想活,祖宗家法也容不得她!”
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子打着旋儿飞进来,正落在高皇后手心。她夹住这张树叶,用力地一撕两半,似乎是在想着,未来的某个时刻,她一定要把那个女人撕个粉碎,以报复今天这种忍耐的痛苦。
虽然和高肇密谈时,高皇后的态度斩截自信,仿佛已经稳操胜券,可以将胡绿珠捏在手心时任意处置,但她的内心终究有些虚弱。
高肇说的没错,宣武帝是个多情郎君,可他却从来没像这样隆重地礼遇过一个女人。
送走高肇,高皇后迫不及待地命人从瑶光寺传来新接位的住持妙净法师。
低头随宫女走进乾宁宫西殿的妙净,穿着一件肥大的青色绢袍,走起路来大袖飘拂,隐隐有出尘之气。
殿中,两名侍女正在给高皇后捶腿,另两名侍女则在给高皇后按摩着肩背。
一名侍女蹲身在地下,举着小铜锤,将银盆里的石榴粒儿辗成果浆,装入洁净的枫木筒里,准备做石榴酒;另一名侍女则专心致志用碎冰调制酸奶浆。
高皇后是北方人,平时也喜欢吃酸奶和奶干,宫中常备此物。
傍晚时分,窗外银杏树间的长风袭来,清凉异常,满是秋气。
可妙净发现,正倚着金丝竹簟胡床斜坐着看经书的高皇后却在额头上涔涔冒出汗来。
忽然间,高皇后扬起手,烦躁地给了侍女一巴掌,骂道:“没用的东西,连多出把子力气你也舍不得!这不是在你爹的太守府做千金小姐,既然想入宫谋个出身,就该先把怎么侍候人学学好!你是中午饭没吃饱,还是昨晚春梦做多了,累坏了腰子?”
被打的侍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还很稚嫩,她当众被责,脸上涨得通红,却不敢回驳一句,越加卖力地推拿起来,近在一旁的妙净,似乎看见了她眼里含着的泪水。
妙净不知道高皇后的这些话是否暗藏机锋,有说给她听的意思在里面。
但见高皇后作践宫中的侍女,妙净心下不禁怫然,一般都是侯门出身,谁的家世又更高贵些?这些年幼的女孩子被选入宫,大多不是出自本心,高华纵然是皇后,也不应这么擅作威福。
看来高皇后并不是聪明仁恕的主子,将来只怕未必有后福。
面对着高皇后,妙净尽管心中已这么下了判断,脸上却含着笑意,赞道:“到底是帝王家,气派不同。这里比贫尼的瑶光寺阴凉多了,一入殿中,暑意全消,只觉肺腑中一片冰雪清明。今年秋天与往时不同,暑气至今未散,就像他们南方说的什么秋老虎,中午时,竟能把花木叶子都晒枯萎了。”
“真的?”高皇后接过侍女递来的面巾,拭了拭汗,道:“你这尼姑惯会奉承人,本宫还想着带着建德公主去你的庙里住两天呢,那是山中,应该凉快些。今年天时不正,到处多灾多难,夏天酷热,旱了两个多月,新野等地都发了大片的瘟疫,死了几千人,再这样下去,本宫是一定要回平城故宫打发下半生了。”
“皇后,心静自然清凉,你看贫尼可有汗意?”妙净在侍女搬来的锦凳上坐下,笑着答道。<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