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声,黄立工睁开眼睛。他顶着沉重的脑袋,拉开窗帘,天已大亮。今天上班得晚了,怎么睡了这么久?嗯,喝多了。昨天就跟过山车一样,本来就疲累,还喝了不少酒,难怪昏昏沉沉的。
他晃了晃脑袋,拿起手机。是条新信息。他打开,整个人顿时完全清醒。财务老杨发来的,很简单的一个截图,一串数字,3000多万。
黄立工把图片放大,死命盯着第一个数字,笔划很清楚,没错,是3。
他马上给老杨拨电话,老杨确认,确实是3000多万。员工欠发的工资奖金、供货商的欠款,还有其他必要的应付费用,全部清掉后,账户余额就是3000多万。他有点说不出话来,老杨安慰说,我们还有应收呢,过一段时间会回来一些,账户上还能涨点。
“付吧。”黄立工苦笑,忍着割肉的痛感,给出了指令。
在客厅转着圈子,攥紧拳头,头皮一阵发麻。制造业烧的不是油,是钱啊。一股迫切涌上心头,一周内搞定签约仪式,赶紧把产业园张罗起来。未来要快点来。
签约兼启动仪式大张旗鼓,在动力机总厂举办。
马晓涛原本打算在江城找家五星级酒店,体面排场。黄立工游说他,既然要改造成工业博物馆、工业旅游景点,以后甚至还有工业电影拍摄基地的想象空间,不如在老厂搞,造造势,还象征着从传统制造迈向智能制造。马晓涛一想也是,顺手送黄立工一个人情吧。
自从停产关闭后,动力机总厂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门口搭了大台子,背景板是未来机器人工业园区虚拟图景,顶挂大红条幅。武山小镇倾巢而出,动力机总厂老职工们,退休的、买断工龄自谋职业的,带着家属儿孙,能来都来了,盛况远胜当初动力机总厂成立时。
台上,黄立工、刘睿阳、马晓涛和江城市领导一起参与剪彩。黄严扶着刘大桥的肩膀,两人对视,眼眶都有点发红。在同一片大地上,人生的路总是那么相像。这些年轻人,就像他们当初一样,努力抓住所有微弱的可能,或者考上大学,或者出外闯荡,竭尽全力逃离小镇,逃离机器轰鸣永不停歇的工厂。多少年后,一个转身,重返小镇,重返工厂,以创新者或者拯救者的身份。刘斐站在身旁,更多看着他俩,而不是台上。
剪彩后,两人被邀请上台发言。黄严先上去,作为最后一任厂长,回忆五十多年工厂历程,展望即将到来的新工业时代的挑战。他时常对着几百号职工讲话,从来不带重复,此刻嘴唇嗫嚅,几乎词不达意。刘大桥充分吸取教训,言简意赅,“一个国家,有传承才有进步。老工厂保留下来了,变成博物馆,把中国老工业精神传承下去;新工厂建起来,生产机器人,把新工业精神发扬起来,以后也会传承下去。感谢你们这些有理想有干劲的中国新工业人。”
台下掌声如雷,欢呼声一片,有些头发苍白的老职工甚至含着热泪,仿似回到了中国老工业开天辟地时的荣光。
庆祝晚宴上,马晓涛坐在黄立工旁边,趁着酒兴,搂着他,说,“你很不错,以后是号人物,不过你没有我快乐。”
“怎么说?”
“你们背着太多东西,太沉,而我,很简单,只想赚钱。”
“这个……咳……来,喝酒喝酒,干一杯!”黄立工不想谈这个,跟马晓涛干了一杯,酒杯碰的脆响。
晚宴结束后,送走了市领导和合作伙伴,刘斐送哥哥、父亲和黄严回家,黄立工驱车回公司。罗平志在等他。
到底什么事情?黄立工边上楼边想。他向来喜欢“立速决”,创业公司嘛,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没那么多文山会海,碰到问题,就要立刻迅速决策。有时候,就是一个电话的事。一线员工掌握最真实的情况,就应该是快速反应部队,只要有利公司,有利客户,完全可以随机应变,自行做主。拿不准或不敢做主的,打给主管领导,或者直接打给老板,在电话中直接解决。开什么会?!
毕业后短暂的职场经历让他很厌恶开会,现在也是如此。在他看来,开会的价值只在于捣鼓人心,而非解决问题。不过他也逐渐发现,罗平志这种职场老江湖其实是懂的,他们开会也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用来制造问题,塑定潜规则。
且看他要搞什么问题吧。一进入楼道,就看到罗平志焦躁不安的身影在办公室门口。这个家伙,挑时机的能力倒是很强,专门找特别的时刻造事。
“就差一口气了!”刚进办公室,没等坐定,罗平志大声嚷道。
“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