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整方案虽然宣布了,还有个过渡期,工作还没有到交接的时候,大家还要在一起共事一段时间。慢慢的,留下来的,退下去的,渐渐地分出阵线,原来一个单位长期形成铁板一块的利益共同体,在不经意间形成了两条阵线,下岗和在岗的,两边的人都变得格外谨慎了。留下的特别是管些事的生怕议论什么相关的事情说漏了嘴,被留不下的咬住不放,一不小心渗买挤出的一点消息象引爆核武器一般马上产生链式反应,也有的被现场逼问无法脱身随口承诺便被立即抓住作为口实,留不下的四处打探消息,两边的人悄悄地在不知不觉之间发生了疏离,彼此之间脸色渐渐发生变化,由热转冷,又发展到脸上挂霜,形同仇人,语言也充满了火药味,留不下的说的话成了你们把我们撵回家;留下的一推六二五,你们回家不能怨我们。
操作过程中又有不当,增加了问题的复杂性和反复性。上边处理这类问题的作风是雷厉风行,避免持久战,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容易简单化,一刀切,对政策精神没有吃透,工作组中没有精通的专家,商定的方案里有重大瑕疵,比如内退人员即使符合条件也要自愿,这个重要细节被忽略了,估计到有难度,会有疼痛感,对此有个预期,这是改革中的阵痛,短痛,适应一段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没有估计到这次涉及多数人下岗的问题,处理不当短痛有可能发展为长痛甚至终生之痛。留不住的人也不清楚从哪里能够寻找到翻盘的突破口。
调整方案宣布后,围绕自愿引起反复,上边传来内行人的说法,操作违反了自愿的原则,于是留不下来的写了上访信。上边派工作组下来调查,经过重新研究明确,不愿意内退又不自谋的,按下岗处理三年后可以参加统一组织的上岗考试,合格者再到行里安置,下岗期间每月发放500元生活费。
调整方案给推翻了一次,就有可能还被推翻,留不下的感觉找来找去还是有希望,仿佛受到了激励和鼓舞。有些问题本来没有明确的政策规定,处于模糊地带,处理起来会按照惯例,没有惯例可循的就要考虑可接受性,考虑提出异议如何答复,有些问题下边要求象一就是一那样的明确,比如,退养后也属于在职职工,收入是否也会增长,增长了是否与在岗的一样,档案工资如何对待。再有,符合内退条件的省管副处级干部,是否也要内退,这类问题没有政策根据也没有惯例可循,开始商定按照内退处理,等到58岁再转为二线,这样一来二线的也加入了上访,省行推翻了原方案,直接按照二线处理,于是内退的感觉不公平,再次群起抗议,再被推翻。
更多的问题属于留不下的人们共同面对的问题,也有少数人个别情况的,晚婚晚育的提出哺乳期是否内退,夫妻都在学校的符合内退条件是否要照顾,当过先进职工优秀教师的是否照顾,有高级职称的是否应该考虑等等,几经谈判上访,看到回家的命运已经注定,关于工资待遇的那些条款也毫无松动的余地,希望变成失望又发展到绝望。问题慢慢地集中到态度、责任上,问题一集中到这样的问题上,多数人被激怒了。
吴为喜欢研究问题,善于思索,对改革负面效应进入全面释放阶段有心里准备,可是当自己面对眼前的场面,看到许多年龄比他还小的男女同事提前退出工作岗位,感受到一种割裂般的痛苦。过去经常说的改革阵痛,他现在身临其境感受到了,他能做什么呢他并不比别人高明,他看到那携夕相处的同事们冷若冰霜的面孔,他的思维似乎也被冻结了,他感到自己是那样的茫然和苍白无力,面对那种激愤难以自制的情绪,他再次陷入一语难发的窘境。一切好在都有朴校长去直接面对,顶着、扛着、受着,他意识到自己也应该分担点什么。又反思朴校长当时大包大揽的决定,没有把其余人员按照省行规定一起推给市行,当时他感到的是惊讶,现在觉得是庆幸,假如把离退休人员一起移交给市行,会给人一种不负责任甩包袱的感觉,离退休职工是否也会被激怒,会不会也加入到上访的队伍里,使局面变得更加复杂艰难。他的心灵仿佛受到了冲击震荡洗礼,他再次痛感自己学样的苍白贫乏,碰到这样的问题竟然会陷入一筹莫展的尴尬境地。
他想,应该告诉同时代的人们一些什么可又一时不知告诉什么讲些什么,他好像觉醒了一般,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提示推动,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应该告别近几年忙于事务应酬、热衷于花天酒地的生活了。已经提前退休的云飞,他非常关心吴为,看吴为那么刻苦用功,担心他英年早逝,看吴为提拔当了副校长,非常高兴,说老天爷开眼了,现在他来看吴为,说吴为的思维不象以前那样敏锐了,是不是当上领导天天忙乎事务应酬天天让酒泡的。云飞又说,他知道现在的人都想些什么,都在想失去的东西。
吴为联想到那本畅销书谁动了我的奶酪,不就是告诫人们不要去想那些已经失去了的东西么。现在吴为已经朝着一种目标并不明确的方向开始了新的努力。一切尽管是渺茫的,但行动已经开始。
学校进入过渡期后那些即将内退的人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上班了,快到了年底,学校似乎陷入了休克状态。一天,省行来了一位副处长,到了吴为办公室说来市行办事,问他学校还能不能办班吴为答道,能办。
几天后省行那位很熟悉的老大姐便带着培训班来了,等到会餐时,吴为陪着她敬了一圈酒坐下来后,她对吴为说,来之前她去找行长说要到学校来办班,行长说别去了,他们学校刚改革心情不好,我说,我们和学校关系处的好,就这样提前打个招呼就来了。
吴为一听,又张罗着敬了一圈酒,刚坐下,就接到郝汉的电话,很急切的口吻道,老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