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魔”之名,不胫而走。
不知怎地,那日在蓝田岛上发生之事流传到了民间。
天宫祭酒的关门弟子竟然是一个魔头这件事忽地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起初,只是一点风声。各学宫并没有表明态度,于是风声孳生成了谣言。接着,金乙丑的那段话流传了出来。于是他一下子从一个挑衅者变成了一个揭露者,从一个失败者变成了一个英雄。
反转再反转,这是所有人都爱看的戏码。于是谣言便成了确凿无疑的事实。
谣言总是这样,只要其中一部分为真,人们便会认为它完全由真理构成。所以,当“白钰是魔”这件事得到了各大学宫的默认,金乙丑所说的白钰在琉光界中的卑鄙行径也就成了事实。白钰的形象也随之从一个谦谦如玉的君子,变成了一个口蜜腹剑、阴险狡诈的小人。
在魔的概念渐渐模糊的当世,小人远比魔来得可怕——即使这个小人只存在于他们的想象之中。
针对白钰的唾骂之声甚嚣尘上,他以往的一行一迹都被挖了出来放在阳光下供众人细细翻找咀嚼。稍有不合理者,变成了他是魔族的佐证。如帮其他学子逃课,是刻意消磨学宫弟子的意志,如幼时烧了瓦釜殿,是为了动摇神州根基,连某次演武不小心劈了学宫的一株老树,都成了“魔族亡我之心不死”的有力论据。更遑论他写过《玫瑰亲王行迹考略》这类本就极具争议性的文章。
也有不少人愿意相信白钰,尤其是枚州、柳州的百姓以及中州学宫、巫祝学宫的弟子。但在某些人别有用心的推波助澜之下,“反白”已成了一股不可逆转的汹涌洪流,凡阻挡者要么被毁灭,要么被裹挟其中。而被裹挟者,又不由自主地成了裹挟其他人的新生力量。
这股洪流,很快席卷整个神州。
与此同时,一个隐藏在历史幕后的人也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他是历史的忠实记录者,是神州苍生的隐形守护者,是白魔阴谋的揭露者和挫败者。天宫祭酒被白魔蒙骗,自惭而退位,其余四大祭酒各自缄默。于是司马先生便俨然成了神州领袖。他开始在各大城池宣讲,讲述司马氏一脉的历史,以及历代司马为神州众生做出的牺牲,号称“以史启智”,以免众生再受小人蒙蔽之苦。
所到之处万人空巷。
他的光芒越耀眼,白魔就显得越发卑劣。
故当南疆某个不起眼的小国宣称自己的王姬有了白钰之子,百姓无不以哂笑置之。
“青丘?没听过!”
“听说是完全由妖组建的国度,他们的王前些日子还被自己的手下屠了!”
“难怪,凶残的妖和卑鄙的魔,绝配!”
叶清欢听完蛮何的禀告后,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亲手处决了几个嘴碎的小妖之后,她治下之民才收起了妄议的舌根。
“只要本宫一日在位,他便永远是青丘的国子驸马!凡辱及者,斩立决!”诏书被行色匆匆的卫士带着,贴遍了金鳞青丘的每一个角落。
也正是这一日,她收回了由龟公暂管的王玺,开始亲自草拟文书和处理奏章。
那日之后,从叛王青丘来投奔者络绎不绝。
叶清欢的诏书还是有些用处的。它给了那些坚定相信白钰的人一个希望。哪怕希望的代价是背叛。
薛吟霜静坐在蒲团之上,面无表情地听完顾盼的叙述。而后,一道雪亮的剑气横亘过整片天空,落在某个弟子房中。
流明原百姓凡见之者,无一不叩首三拜,称之“白日飞星”,是苍天庇佑广寒学宫之大吉兆。
实际上,它的诞生是为了斩落的是某个弟子的舌头。
裴采捂着口仰面倒在地上,痛得满地打滚。鲜血将英俊的面孔染得如同第一层地狱的恶鬼。
“君为男子身,却有妇人舌。今助师兄斩断恶根,望了断尘念,早登大道!”
言罢,薛吟霜飘然而去。她早已知晓,当日白钰立在何来千秋门前,唤众人来看热闹的便是裴采。如今他又在学宫中四处散播白钰与金鳞王姬之事,她岂能饶之!
“我相信你,我知道你还活着……”凛冽的寒风中,薛吟霜聆听着自己的心跳。他们的生命线早已彼此交错缠绕,她未死,便能证明他亦未死。
何来千秋知晓此事后震怒,将薛吟霜囚在明月崖上,十五年内不得踏出半步。
“他在青丘时我与他寸步不离。他不可能做出那种事!”这是何来千秋喝问薛吟霜时,得到的回复。
她怔了怔,而后转身离开。结界在她身后慢慢闭合。
结界之后,薛吟霜慢慢垂下眼睑。
她真的寸步不离吗?叶清欢第一次到红欢殿时,白钰和她在殿中待了有小半个时辰,而她在月下百无聊赖地等待。若是动作快些,这段时间足以让一切不该发生的统统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