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站起身,冲着夏员外福了福身子,撩开棉帘走出去,方才拍拍心口,如释重负。
简直乱点鸳鸯谱!
夏员外眼瞅着她的身影在院子里消失,方才出声问道:“可画好了?”
一位头戴方巾,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自内室走出,手里捧着一副墨迹未干的画像。
安生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的娇俏模样跃然纸上。
“回禀夏大人,已经勾勒好了,请您过目,若是觉得满意,小人略加润色几笔,就可以了。”
夏员外走到近前瞄了一眼,满意地颔首:“不错,就这一副就可以。左右只是抛砖引玉而已,侯府的世子爷与众女眷都是见过小女的,相貌如何无关紧要了。”
画师深深一揖:“提前恭祝大人心想事成,二小姐得觅佳婿。”
夏员外捻须畅快大笑,赏了银两,志得意满。
安生起身回了自己房间,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多少也果真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父亲说的话毫不留情,但是也的确有那么一点道理,正是话糙理不糙。自己真的有那么差?别人都不屑于看一眼自己么?
她坐到妆台近前,揽镜自照,挤眉弄眼,觉得自己五官生得也端正,眉眼也不呆,或许,真的应该好生打扮打扮?
要不,为什么自己身边出类拔萃的男子那么多,竟然都将自己当小孩子呢?
师父如此,喻惊云也如此。
她真的很挫败。
尤其是想起冷南弦平日里对她的贬损,心里就不是滋味。
就连自己师父都看不上自己,更遑论是别人了。
安生第二日特意起得早了那么一点。
将衣箱翻腾了一个底朝天,里面有她新添置的几套冬裙,买的时候不走心,如今果真穿起来,就有些累心,觉得每一件都不尽如人意。
把一分为二的发髻打乱,盘起在头顶之上,刘海也辫做小辫抿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簪了两样鎏金发簪与金镶玉的头面。
如此看起来,倒是果真成熟一些。
妆台上有现成的胭脂水粉,还是安然未出嫁的时候添置的。她折腾半晌,抹好又洗去,再重新擦,描了黛眉,点好绛唇,明显的容光焕发。
她暗自就有些沾沾自喜。当端午打开房门呆愣的功夫,得意地从她跟前趾高气扬地走过去,束腰的裙摆在脚面上绽开一朵微妙的莲花。
走出月亮门,回头看端午,正手搭凉棚向着东边张望,确定日出的方向。
她俏皮地挤挤眼睛,一阵风一样吹进药庐,在冷南弦跟前得意地转了两个圈。
冷南弦正在侍弄后院里的几株蝶迷香,用厚布将它们包裹起来御寒,等到来年一开春,就能冒出嫩黄的花骨朵,奇特的香气吸引来许多的彩蝶。
他衣袖卷起,露出匀称结实的手臂,对她的“搔首弄姿”视若无睹。
安生不甘心,复又在他面前故意晃了晃。正是朝阳初升,金色的簪环折射着阳光有些耀目。
千舟从跟前路过,又折返回来,讶异地问:“咱们药庐什么时候种了一棵摇钱树?”
安生凶狠地瞪了千舟一眼,头上步摇叮铃作响。
冷南弦唇角抽搐,不耐烦地开口:“这是特意跑到师父这里炫富么?你将所有的家当全都带在头上,沉不沉?”
安生早就料到会是一顿冷嘲热讽,可是没想到,竟然连一句夸赞的话都没有,顿时有些挫败。
“非要打击得我体无完肤才高兴吗?”
冷南弦装模作样地认真打量她一眼,煞有介事地点头:“嗯,好看,这簪子真不错。”
说完一抬手,便将她发髻上的簪子如数摘下,递给一旁的千舟:“近日药庐里正是拮据,连买粮米的银子都没有了,师父正觉得养你有些吃力。这两根簪子就权充你每日里的膳食费用。”
安生有些不服气:“一根簪子都够我吃好久了。”
冷南弦轻哼一声:“你自己多能吃心里没数吗?”
安生只能愤愤地闭了嘴。
千舟得意地掂量掂量那金簪,呲牙一笑:“今天中午打牙祭。”
安生气恼地咬牙轻哼一声:“撑不死你!”
话音刚落,一块打湿的帕子径直丢了过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药庐里养了一只猴呢,画得真难看。”
安生一肚子懊恼,偏生又不能发作,气哼哼地胡乱抹一把,将帕子一甩,扭身就走。
“喂,你做什么去?”冷南弦略有好笑地问。
安生头也不回:“爬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