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已是惊弓之鸟,连京津铁路都不敢走,一定要朱尔典亲自用马车护送他去天津,但是马车却在这荒郊野外抛了锚,如果不是朱尔典坐在身边的话,恐怕他早就徒步逃窜了。
听到朱尔典说话,正在发呆的袁世凯回过神来,苦笑道:“公使先生说笑了。现在我是丧家之犬,保不保得了性命都很难说,掌握大权?那只能等南方的革命军杀到北边来再说了。他们不是在电报里说过,要拥戴我做什么大统领么?总不能到时候食言吧?若是言而无信,谁还会给他们革命党卖命?”
朱尔典放下窗帘,说道:“我有几句知心话想和袁大人私下说说,不知袁大人方便不方便?”
袁世凯心领神会,挥了挥手,向坐在对面的几个儿子说道:“你们下去,站远点。”
车厢里就剩下他们两人,朱尔典拿出一盒古巴雪茄,递给袁世凯,见对方摇了摇头,这才慢条斯理的从盒子里取出一只雪茄点着了,抽了一口,缓缓嘘出烟圈,说道:“恕我直言,在我们外国公使团看来,贵国南方的局势正在迅速恶化,或许用不了多久,满洲贵族的王朝就会轰然倒塌,对此,想必袁大人也看得十分清楚,一个连军队都控制不住的政府,显然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安徽和江西等地的新军叛乱表明,满洲贵族已完全丧失了军队的忠诚,尤其是汉人军官的忠诚。现在你们的这个国家是内忧外患,无论是换了哪一个统治者,都只有灭亡,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就叫‘改朝换代’。”
袁世凯面沉如水,不动声色的听着,但没有插嘴,直到朱尔典停下话头,他仍沉默不语。大清王朝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不用朱尔典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民不聊生,叛乱四起,列强侵逼,处处都是末日景象,忧国之士无不痛心疾首,也就那帮旗人自我感觉良好,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将朝堂上的汉人势力扫荡尽净。
没了汉臣,就靠那帮啥也不懂的八旗铁杆庄稼,能把国家治理好?
做白日梦也得看看时候。
朱尔典顿了顿,看了袁世凯一眼,接着说道:“按照西方历史发展经验,如果一个没落的王朝想挽救它的统治,唯一的有效方法就是想办法扩大它的统治基础,将更多有才能的人吸收进统治集团,抑制革命思潮,收拢人心。可是据我看,目前的满洲王朝似乎并不打算这样做,他们正在加速收拢权利,进一步排斥汉人势力,或许在他们的脑海中从来就不曾存在过‘扩大统治基础’这个概念,他们这样做,是非常愚蠢的,只会使自己陷入更加深的孤立中,用你们中国的成语说,就是‘四面楚歌’。本来,四十多年前,在消灭了太平天国之后,你们汉人势力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消灭这个满洲王朝的,但遗憾的是,由于你们之间的内斗,以及满洲贵族的挑唆分化,你们没有抓住这个机会。现在,又一个新的机会摆你们汉人势力面前,我希望袁大人不要再错失良机。”
袁世凯犹豫了一下,说道:“公使先生,您刚才的话在我们国家是大逆不道的。我身为朝廷大臣,世受国恩,朝廷对不起我,可我却不能对不起朝廷。”
朱尔典嘴角微微挑了挑,目光一瞥,盯着袁世凯的脸,想研究一下这种中国古老官场表演术的破绽,但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出破绽来,只好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袁大人,难道阁下看不出来,我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么?不仅我是这样想,所有在京外国公使几乎都是同样的想法,现在能够拯救这个国家的人只有你了,你的北洋军将成为这个国家的中流砥柱,没有你,这个国家将很快陷入混乱,我相信你也知道‘五代十国’的典故,如果发生那样的情况,不仅对贵国而言是可悲的,对于中外贸易也将造成严重损害。在我们公使团看来,如果贵国的混乱局面持续下去,那么,贵国很可能就此彻底沉沦,成为远东波兰,或者另一个印度。”<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