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竹依母子终于搬出了大明宫,按照惯例她是不能出宫和儿子同住的,不过皇上说是念及十三弟年纪尚小,也就额外恩准了。郑竹依没有想到事情如此顺利,郭太后这边静的出奇,并没有千方百计的阻挠。
郭太后凡事都也是心中有数的,这才先皇驾崩,又刚杀了二皇子,虽然这事做的干净,当面世人是不敢乱言什么,可她也是知道的,背后定还有人因此事而暗中纠集,皇上才刚登基,根基未稳,这朝堂之上、后宫之中,不知多少人在伺机而动,现在还是以稳妥为要务,因此,她冷眼看着郑竹依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暂时迷了皇上的眼,可出宫去后,也就和皇上难以见上一面,宫中美女佳丽众多,假以时日,哪里皇上还会念及郑竹依这女人呢,不如暂且叫她出宫去,看她有何动静,再做打算整治她不迟,何况,先皇已死,他母子并无势力可依,任何时候,郭太后都有十足把握掌控他母子的生死,因此,郑竹依母子出宫搬进光王府倒也一时顺利。
郑竹依母子二人搬进光王府,也并未收拾什么,原先的府邸本来就宏大,亭台楼阁、水榭琴台、小桥流水,自然一派大家风范,倒比大明宫更多了一份雅致和幽静。
郑竹依虽然搬出了大明宫,离开郭太后远了许多,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谁知道身边之人哪个人会是郭太后收买派来的呢。因此,她每日里穿素服,吃素斋,晨昏均在佛堂念经,晚上也秉烛亲自抄写佛经,这是要每月定期要送给郭太后的,世事不闻不问,倒是一心念佛的。
郭氏家族现在已经掌握朝中大权,郑竹依岂不知自己母子仍然身处险境,只是每当看到儿子,这女人心中的坚忍和坚持便更为笃定,李怡已经非常懂事,郑竹依也常常庆幸,因为皇家子女按照宫中规矩是不能够由生母亲自照顾的,可是因为郑竹依其实是并无名分的,和李怡同住在杏花宫,其身份也大抵就是乳母那样低微罢了,也正因如此,她母子才能日日相见,郑竹依这些年,看到儿子渐渐长大,早早明白了许多事情,他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小心谨慎、多虑多思的样子,外人不知道的,看来是觉得他有些迟钝,可郑竹依却是明白儿子的,知道他过早懂事,过早知道这世间的阴险,每每想到此处,郑竹依不禁酸楚满心。
她发现李怡自从搬出大明宫,最大的变化就是爱读书了,往日在杏花宫,李怡只是跟着自己翻翻佛经的,认识几个字罢了,现在却发现他每日读的竟是《论语》、《韩非子》了。
“这孩子,心思也太重了。”郑竹依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一日,郑竹依刚从佛堂出来,鱼儿就过来禀报:
“有位年长的老先生带了个女孩,在厅堂中正等您呢,问他姓名,他怎么也不肯说,只说是您召他来的,下人也不敢多问,也就请他到厅堂了。”
郑竹依知道是父亲寻来了,可是为什么会带着孩子呢?她一路行走一路想着,进了厅堂,只见一个身穿蓝锻长衫的老者正坐在椅上,郑竹依自从进宫,已经十余年未见父亲,如今一看,父亲确实老了,鬓发白了,也更清瘦了,她心中百感交集,径直走到郑客行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眼泪便簌簌流了出来,口中却说:
“女儿不孝,未曾能到跟前侍奉,倒叫您挂心了。”
“起来,起来,竹依,爹爹知道这些年你们受苦了……”
郑客行多年未见女儿,知道她过得多么不容易,想到当年她顾及家族的牺牲,现在想来也觉得她是多么懂事和明理,看到她举止神情比起在家的时候,更多了沉稳娴静,也明白了她在宫中应对了多少的是非和险阻,心中慈爱之情更多一份,看到女儿哭泣,一时也老泪纵横。
郑竹依却不肯起来,只伏在郑客行的膝上,埋头落着泪,仿佛多年的委屈都化作泪水,在父亲面前再不需要掩饰和隐忍,能够让她不做伪装的真情流露。
郑客行也知道女儿的苦楚,只是慈爱的用手抚摸她的背,不言语了。
这时,一个清脆的童声从郑客行的身后响起:“老太爷,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她在你面前哭啊,也怕你责罚不成?”
听到有人讲话,郑竹依猛地抬起头来,却见一个小女孩正从父亲的身后探出头来,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那小女孩却见郑竹依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珠,便伸出胖胖的小手,抿着小嘴,上前一步,怯怯地用手给郑竹依擦了擦泪,郑竹依看她眼中安慰的目光,心中一暖。
“你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