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章瞎了国舅的狗眼
王锡爵的老宅在太仓浏河,永乐年的时候,大公公马三宝就是在这里七下西洋的,因此号称天下第一码头,朝廷在这儿也曾设立过市舶司,后罢之。
俗云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潦倒,这也是曾经的天下第一码头,所谓潦倒,只是跟几个市舶司所在比较,实际上把宁bō市舶广州市舶等司排除在外的话,太仓港依然是大明屈指可数的大码头。
这时候和浏河隔江相望的崇明岛还是数十个沙岛,并未连成一座大岛,但是,这些沙岛也并不是没用处,太仓是朝廷仓储所在,漕粮船每天络绎不绝,漕帮运粮的船是平底船,他们可以靠近沙岛休息,岛上由此产生了专卖酒水饭食的铺子,同时兼卖ròu,这个ròu不是吃的是专mén给漕帮男人们用的。
这些沙岛不姓国姓朱,而姓王,不得不说王锡爵能做阁老,能力的确有,这些沙岛每隔几年有的坍塌了,有的又冒出来了,事实上地方政fǔ视为一害,有人huā银子买了,地方上巴不得了,说实话,要什么银子,白送都成啊!
然后,这些岛就成了如今这个繁茂的诸沙,有新上任的官员刚下船就看见诸沙群岛络绎不绝的船只,一问,这儿叫诸沙,忍不住都要笑的,朱沙,好,朝廷的地方,太仓不愧是天下粮仓,真是富得流油啊!老爷我在这儿做三年知州,十万雪huā银看来是稳稳的。当然,每一任太仓知州最后都很失望,因为诸沙姓王,收税?难道你想与民争利?
只要有功名在身的,地方官基本就奈何不得了,何况王锡爵高中榜眼到如今二十多年了,仕途一路高歌,如今更是入了阁,谁得罪得起?
王家的地盘,除了诸沙之外,太仓港大半的店面铺子也都姓王,但是,王家没多少良田,因此王家虽然是太仓隐形的王半城,但名声不恶,毕竟,传统习俗有钱置地,家里头良田多的遭骂也多,可王家的名声却很好,老百姓都说,王阁老家修桥铺路,真是太仓首屈一指的大善人。
所以王家由官而商,实在是大明朝庞大利益集团的代表xìng人物。
王锡爵的独子王衡为何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就是因为当初宁bō灯芯草事件便是他在背后nòng鬼。他是朝廷榜眼,老爹是阁老,放到后世是什么身份?
当初王衡从案首到解元,一路高歌猛进,南京礼部shì郎高桂等人上折子奏论,说该科大臣子弟连连得中位在第一,恐有不公,请复试举子。后来高桂等几位南京官员贬斥的贬斥,下狱的下狱,王衡照样是解元,后来跟他爹一样又做了榜眼,此人才学暂且不论,不过几位南京官员的下场的确是他nòng的鬼。
所以说,此人行事机深,云谲bō诡,但是文人有个最大的máo病,身子矜贵了,怕死,认为yù不和瓦片斗,结果乖官根本不讲道理,铁甲船开到太仓,跳板一搭,锦衣卫和西班牙雇佣兵扛着佛郎机就下船来了,到了王家,一句话,给我拆。
就这么个做派,哪个文人敢上去跟他讲理?王衡心中有鬼,更是不敢上前,结果连绵百十栋华宅,被四百多西班牙雇佣兵和三百锦衣卫nòng的jī飞狗跳,王家的人哭爹喊娘被驱赶出来,都以为老爷在京里头犯事儿了,这不,锦衣卫来抄家了。
王衡是独子,没有兄弟,但习俗并没有把姐妹算进去,因此他实际上是有个妹妹的,此姝年方十四,闺名蓉蓉,生得桃夭柳媚,又是知书达理,乃是太仓出名的名媛闺秀,此刻被锦衣卫驱赶出来,也是惶急的不行,俏脸雪白全是凄凄然的神sè,这时候瞧见哥哥一头栽倒在地,嫂嫂是个不抵事的,只晓得大哭,她忍不住,一咬牙,终究站了出来。
拨开几个丫鬟,她从王家的人群中走了出来,看着乖官道:“敢问这位xiǎo公公,我王家即便是抄家,总要有个圣旨罢?这无钧无旨,莫不是没有王法了?”
这年月,是大明朝烈火烹油的时候,或者换个说辞,是文人们鲜huā着锦的时候,再过几十年,文人就要跪着和皇帝说话了,再也tǐng不起脊梁骨,而这个时侯,抗旨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如果抗的是中旨,天下文人甚至要哄传你的大名,会把你顶上神坛膜拜,何谓中旨,就是皇帝的意思,但是没经过内阁议拟,这就叫中旨,也就是史书里头说的[旨从中出],从大明严格的官场程序来看,这个圣旨是没有法律效应的,因为内阁没批准。
所以,这十四岁的nv孩壮着胆子,就出来要圣旨。
乖官吃她一问,顿时啼笑皆非?什么?xiǎo公公?我哪儿长的像xiǎo公公了?
他忍不住就想骂这个长着包子脸的清纯nv孩,你才xiǎo公公呢!你们全家xiǎo公公。
不过,他终究还是忍了下去,哗一声展开折扇,当xiōng抚住,就没搭理她,还是旁边的锦衣卫副千户孙应龙狗tuǐ,正sè喝道:“大胆,这是国舅爷郑国蕃,文才武学八百年无双无对,怎么会是xiǎo公公,你哪只眼睛看国舅像xiǎo公公了,还不速速退下,不要误了卿卿xìng命。”
这家伙虽然匆匆和xiǎo窦子跑了一趟扶桑,但是在扶桑瞧见了国舅爷的派头,内心巨震,国舅爷在扶桑,俨然就是太上皇啊!他心里头就纠结了,这扶桑可是太祖爷规定的十五个不征之国之一,国舅爷这架势,日后若被文官攻击,一两次或许能遮掩,但时间长了,若是有狠角sè,到扶桑暗中勾连,请几家诸侯回国,岂不是要坏菜?
他这是拿锦衣卫世家的眼光在看问题,在锦衣卫眼中,这世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软的不行来硬的,却没想,文人当中还真没那般狠角sè。不过他最后还是决定要紧紧抱住国舅的大tuǐ,原因很简单,不抱国舅的大tuǐ,难道还能转过身去抱文官集团的大tuǐ么?
锦衣卫从一开始创立,就是站在文官集团的对立面的。
因此他暗中也曾跟国舅隐晦地提了提,结果乖官笑笑,说了一句真理,这句话曾经被无数上位者用各种装饰词修饰了以后对手下说,而乖官不加修饰,就直接对这个锦衣卫副千户说了出来,“跟我hún,有ròu吃。”
孙应龙当即泪流满面,这种振聋发聩的语言,对这个笃信三木的世家锦衣卫来说,俨然洪钟大吕,跪倒在地就说了,“下官的下半辈子,就卖给国舅了。”
乖官的话其实和孙应龙提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可乖官的话太遮奢了,孙应龙几乎已经不记得锦衣卫何时有这样遮奢,以前的风光,只能从老父亲口中留恋了。
张居正做了几十年官,其中最后十年是皇帝(其实老张掌权的十年就是行使的皇帝的权力,甚至比皇帝牛掰,生病了万历还要shì奉汤yào,所以野史里头说张居正和万历的老娘慈圣皇太后有一tuǐ。),作为文官顶尖人物,这十年锦衣卫是暗淡无光的。
所以,乖官这种不把问题当问题,只是告诉你,跟我hún有ròu吃,顿时就击中了孙应龙的g点,实际上也是绝大多数锦衣卫的g点,而且大明历史上国舅做锦衣指挥使也是有前例可循的,孙应龙当即就表了忠心就是这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