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上寒暄,郑国蕃一边走一边感慨这颜家果然是豪奢,怪不得方才在门口等了好久,自己还有些不耐烦,恐怕颜船主还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不然,就这弯弯绕绕的亭台楼阁假山鱼池,怕走半个时辰也不一定走得完。
**也不拿郑国蕃当外人,领他到自家后花园,这已经是通家之好的待遇了,外人万万进不来的,所以,才子佳人书里头动不动后花园小姐赠金也是有道理的,虽说大明律规定私入人家非奸即盗打死拉倒,但有小姐做内应,自然往来如入无人之境,春宫画里头也多的是假山旁、回廊里、鱼池边、秋千上,描绘那才子佳人妖精打架,这后花园外人哪里进的来,正适合幕天席地的调调儿。
颜船主不知道他在考据才子佳人书和春宫画为何都是在后花园里头打转,看他左右观望,以为他羡慕这边风景独好,也有些得意,“贤侄,看我这园子可还入眼么?若得闲,只管来小住。”
郑国蕃听了这话,不敢搭腔,开什么玩笑,大明朝请你住后花园相当于后世在自己的主卧室给你搭一张床,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不是好倒一定程度的朋友绝不可能这么对你,自己要是信以为真搬来小住,估计就得坐实颜家的女婿了。
所以,他笑笑说:“多谢颜伯父,不过,我本来南下是要去姨丈家,我母早亡,姨母无子,自小待我极亲善,恐怕我连家里头都不一定住得安稳,要被姨母拉到家中去住。”
这话呢比较牵强,颜船主当然明白这是借口,不过人家既然这么说了,自然不好再问,所谓疏不间亲,不过还是随口问了一句,“贵姨丈姓甚名谁?我颜家世代在宁波,说不准,还是我认识的。”
“姨丈王珏……”
“王子玉?”颜船主顿时脑海中蹦出一个人来,如果真是那人,这倒是有些麻烦,忍不住微微皱眉。
郑乖官一挑眉,难道姨夫在宁波很有名么?
看乖官表情,颜船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王珏王子玉,七仙女之爹嘛!整个宁波大名鼎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个……实在是不知道。”乖官一头雾水,“姨母多年前就随姨丈到了宁波,往来俱都靠书信。”
颜船主笑着就把这七仙女之爹的典故说了,原来,乖官的姨丈以生女儿出名,整整七个女儿,儿子却一个都没有,前文说过乖官的姨丈也是有秀才功名的,又是官宦子弟,这笑话就从读书人嘴巴里面传开,最后整个宁波都无人不晓。
大明朝后期嫁女儿浮夸斗富,两个女儿都可能让一个殷实人家破家,这些都是明人笔记上有记载的,甚至有官宦人家都嫁不起女儿,要跟同事互相商量好,我女儿嫁你儿子,你女儿嫁我儿子,大家都熟人,这嫁妆就直抵好了。
这王珏有一妻三妾,生了七个女儿,七仙女之爹,以后嫁七个女儿,不赔到脱裤子当当才怪了。
所以,颜船主就有些担心,这一位也算是宁波城的名人,万一做出七个女儿一股脑儿塞给表少爷这种事情……反正嫁妆钱是省下来了。
乖官听了额头冒两滴冷汗,七仙女之爹,那不就是玉皇大帝?连生七个女儿,这也算是本事了。
看来,幸好没贸贸然去姨丈家,不然,七个女儿……乖官脑海中顿时勾勒出一个场景:自己的姨丈姨母坐在上首,七个表妹一字排开,从十来岁到五六岁,一个个轮流过来,羞答答来一句[表哥,万福],自己要一个接一个[表妹,见礼]……
想到这儿的,顿时一头冷汗。
旁边**看他脸色,估计自己所说也吓住他了,心说你知道吓人就好,当下不再言语,笑着带他上楼。到了楼上,乖官顿时感觉眼界一阔,这楼前面是鱼池,上面修得有九曲桥,桥尽头是一座圆型飞檐翘拱凉亭,凉亭里头几张石鼓凳子,一张汉白玉圆桌,在凉亭内观鱼,颇有[鱼戏莲叶间、莲叶何田田]的韵味,尤其是这时候正是秋季,还有些残荷,更是[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的诗境,足可入画。鱼池一端是连绵的太湖石假山,玲珑俊秀,拔高足有三层楼,修缮深得丑、皱、瘦、漏、透五字真诀,从假山里头穿行,可往对面的楼上去,两楼之间在鱼池尽头合成一座,有一堵回廊,回廊墙壁上爬满了蔷薇,从回廊那边又有无数青竹探出来,似乎那边还有风景。
乖官忍不住就赞了一句,“好一座园子,真是人在画中。”
**被他一赞,心情大好,要知道这后花园平时也没什么人有机会进来观赏,人往往都有个虚荣心,楚霸王也说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所以被他一赞,自然爽得很,摇头晃瑙之际,说了一句,“贤侄大才斑斑,可有诗词啊!”
乖官一愣,看一下你的园子就要诗词?这未免也太廉价了罢!不过,人家既然开口了,倒不好回绝,毕竟前两天才用四百两买了人家三千两的宅地,略一犹豫,脑海深处就冒出一首来,于是问:“颜伯父这院子可有名字么?”
“女儿给起个名字叫听荷小筑。”**似乎还挺满意这名字,乖官一听,忍不住暗中撇嘴,这名字真俗,像是公园旁边卖茶的茶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