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长庚没有嘶吼,也没有不甘,万年榕树的双眼流下泪水,用尽气力道:“南宫小子,这篓子是你捅出来的,你若有心,便由你补上,主人,我先走一步啦。”
这句话说完,树荫浩渺如云的大榕树全部化成石头。根长庚眼睛还睁着,但也永远不能闭上了。不知道为什么,南宫明灭心里有些不逮劲,明明这根长庚叫人生不出好感,但似乎这一次自己真的趟了一滩浑水了。他把目光看向半空中的黑色人影,正巧人影也在看着他。
“你们要杀我吗?”
“杀你?怎么会?”尚亚南笑道:“不要听这老榕树胡说八道。吾辈堂堂前三清掌门昭上真人,怎么会对正道后生下杀手。”
“也许是我多虑了。”南宫明灭心中暗忖,“毕竟是七千年前名动天下至今为正邪两道钦佩的人物,自己救他出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他这么安慰自己,不想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小子,接下来怕是还要继续麻烦你了。”
“你不是出来了吗?还要做什么?”
“现在出来的不过是地皇柱下镇压的昭上真人之精,还有人皇柱下镇压的昭上之气、以及天皇柱下镇压的神魂。只有三处全部解开,才是昭上真人完全复活的时候。”
“噢。”南宫明灭应了一声。
“我听说你在寻找解你体内蛊虫之法的人?”
“你、你怎么知道?”
“是这位尚长安姑娘告诉你的?不错,我此番来南疆,就是为了体内金蛊而来。”
“那就好办了。我尚亚南生于南疆,毒蛊之法炉火纯青,后来遭奸人陷害万蛊噬体,过程虽然艰辛,却让我对这蛊痋之法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倘若连我都不能帮你解开体内蛊虫之秘,那么这天下,恐怕也再没第二个人有这个本事了。”
“老祖宗,你?”
尚亚南摆了摆手,“如何?”
南宫明灭看了看面前祖孙二人,良久道:“我不是要你帮我解开蛊虫。”
“那是为何?”
“这蛊其实就是我妻子种在我二人体内的。”
“咦?你继续说。”
“去年我和高人交手,临死之前她发动此蛊保全了我的性命。我明明中了攻击却完好无损,我妻子明明身在远处却悄无声息命丧黄泉。”
南宫明灭眼睛泛红,“我要弄清楚这件事,如果可能的话,我要救她。”
“活死人引亡魂乃是逆天之行,就算逆天反道,你也在所不惜么?”
“只要有希望让她复活,我什么都愿意。”
“嗯。”尚亚南点头,“根据你说的,她种的恐怕是三生金蛊,也亏她能找到这对神话里的蛊虫。这雄的名叫金鸳离情蛊,种在女子心里;雌的名叫金鸯离情蛊,种在男子身中。据说种下此蛊的两人命运轮回三生牵连纠缠,纵然这一世死了,先死之人也会在六道黄泉里等候另外一个人,然后下一世这两人还会再见,持续三生。传说这蛊虫还有一个转移命理以己之魂魄牺牲救命的能力,又说这转移命理的承受能力无限,换句话讲,就算老天要你的性命,也能用这蛊虫全身而退。”
尚亚南道:“有这样相爱的女人,也难怪你会孤身一身涉足这险恶南疆。如何,我虽没有十足把握能帮你复活她,但普天之下你能依仗的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南宫明灭深呼吸,昭上真人见多识广生在南疆,似乎确实是最可以信任之人。他顿了顿,良久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双方达成协议,于是南宫明灭、尚亚南和尚长安三人同行,旨在解开南疆剩下两处封印。那尚长安虽自称是尚亚南后人,却又不喜欢“尚”这个姓氏,于是平日里交流便以“长安”相呼。
长安这名字虽然简单,却饱含对平凡安定的向往。少年不知愁滋味,总想仗剑策马走天涯,殊不知这世界少了谁,都影响不了绝大多数人的平凡生活。
这一日夜里三人寻了一处下风草甸歇息,四周薰了防虫的艾草、洒了香氛,原是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南宫明灭却做了个梦。
梦里一个身着道袍自称昭上真人的威严老者踏光而来,语重心长道:“七千年前我为求证八极之上无量大道,强行将自身心魔驱逐体外。那之后我被人陷害,封印于南疆三皇柱之下日夜受积累十万余年的南疆蛊鬼阴灵侵蚀。这七千年间红尘浮生七大罪自亿万蛊鬼灌注我身又铸心魔。吾昭上真人此番倘重现阳间,不知是福是祸是喜是悲。扶摇后人,望好生思量、三思后行。”
南宫明灭惊出一身冷汗弹坐起来。不远处长安正酣然入眠,而黑色丝线人影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南宫明灭打了个寒战,不知是错觉还是没睡醒,他隐隐看见尚亚南那张原本应该什么也看不清的脸上,嘴唇裂成冷月向上惨笑,而那双眸子,竟似有血光一闪而过。
“扶摇小子,做噩梦了?”
“有劳前辈挂心,梦见妻子离别悲从中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好好歇息吧,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嗯。”南宫明灭点点头,和衣背着尚亚南侧躺,只是良久也睡不着,就这么度日如年捱到了黎明。
东方启明星闪烁在南疆山林之间,长安和尚亚南准备动身了,南宫明灭拖在最后,直到二人已经走了几丈,他方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