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才惊觉,小风不仅仅救了我,还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港湾,让我漂泊三百多年疲惫的身心慢慢愈合,更用一点一滴把仇恨的种子挖走。可能是帮我烤肉、可能是为我讲述风生兽族群的单纯事迹,可能是问我想吃什么然后傍晚把我爱吃的拖进洞里,也有可能是那双眼睛。
我觉得她的眼神和当初小婵看着我的时候很像。不是说她像小婵,而是眼睛里蕴含的东西。等我发现过来的时候,我满手都是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我从没那么恨过匕首。
人啊,总是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近在眼前的东西却永远看不到,一个字,贱。”
“所以小风被你亲手杀死了?”
“没有…她挺了过来。”陆行风笑了,“她挺了过来,风生兽毕竟不像小猫小狗,虽然养了很久的伤,不过总算挺了过来。那段时间就是我照顾她了。虽然种族不同,也算是精神上的感情吧,不知不觉她就成了我第二个妻子。小风从没有怪我捅她的那一刀,还是和从前一样‘没心没肺’,不过可能那就是她打动我的地方吧。她跟我说了很多风生兽的事情,比如风生兽不会主动攻击人,反而要时刻小心提防,因为一旦被人抓住,死之前还要受到不敢想象的痛苦。我也终于慢慢走出来,说到底整件事情很简单,如果换作在江湖之中,无非就是单纯的仇杀。我杀你,你杀我,来来往往没有尽头,真的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三百多年我到处找风生兽,到处杀风生兽,因为我一个人,把他们一个族群杀得只剩下十之三四,难道那样还不够吗?风生兽原本就稀少,那时候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龙玥莞尔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及时停下杀业,也算不得为时已晚。所以因为小风,后来你都在保护风生兽了?”
说到这里,陆行风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如果仅仅是这样就好了。”
“难道还发生了什么?”
云菓惊道:“对了,长生药,我听见树人说长生药生意,莫非?!”
“不错,就和云小兄弟想的一样。长生药的消息泄漏出去了。当年我和小婵四处搬家,但始终留下了流言蜚语,说小婵是不会变老的妖精。那时候对于山神怪力封口严重,这件事情,树人官方是记录在案的,并且派人探查过。发现蛛丝马迹,也就是小婵活到六十岁,却和少女模样并无二致。树人不相信有神怪一说,四处查访,怀疑有不为人知的内情在里面。甚至后来我行走江湖神出鬼没,也有树人暗中搜集证据,希望能从我这里打开突破口。
树人是从底层慢慢爬上来的,更想弄清楚这当中的来龙去脉,是不是有商机在里面、能不能让族群更加强大?所以在这一条线索上几百年都没有放弃。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我才知道的,原来我的身形被坊间流传开来,他们认定我活了几百岁,开始四处跟踪,终于发现我将风生脑和火林芝一齐服用的秘密。然后树人开始实验,这个秘密也终于受不住了。”
陆行风长叹一口气,“风生兽非常难捕捉,从前并不是树人商业的重点,毕竟数量稀少,吃力不讨好。但是一旦和长生有关,这件事情就复杂了。他们开始不遗余力大肆猎杀风生兽。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陆行风咬着嘴唇,知道咬出血,才幽幽道:“小风就是被他们杀掉的。
不知道小风的风生脑...被谁当成了长生药。”
死静,在这一刻,这间房中的所有人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面前这个叫陆行风的男人,畸零坎坷,空有长生,却无法和相爱之人相守。七百年岁月,是多么漫长的煎熬。难怪他对于曾经期盼过的长生,是如此的不屑了。
“我原本想杀回去报仇,但小风一定是不愿意我这样做的吧?她就是个善良的笨蛋傻瓜,如果我走了从前的老路,她就算不在人间了,也会在某个角落伤心难过吧。
然后从那一刻,我想到了一件事情,我造的杀业,我差点屠杀的风生兽族群,也是时候偿还了。不仅仅是为了小风,也是为了种族的延续。我知道**过剩伤人伤己,那么我也不能让树人把错误延续下去。
不论过程有多少艰难,不论一开始我有多么不被风生兽相信,但我都坚持了下来。小风被树人杀掉,只剩下一具尸骨,我用她的尸骨,加上玄铁铁母铸成了现在手中这柄重剑。小风有些自卑,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小风是我的妻子,我也要把她带在身边,这柄重剑,就是小风,小风,也再不是什么也做不到的孩子,她是我守护风生兽族群的信仰。
万族林立不融融,这是多么无知又可笑的话啊。我花了几十年年时间和风生兽成为一家人,又花了几十年时间带着他们东躲西藏,最后还是逃不掉天罗地网。五百多岁的时候,我正式向树人对抗了。只要有风生兽受难的地方,就有我行风人陆行风,树人倘若心有悔改,我便放他们性命,但若无可救药,我也只能自卫杀敌了。
龙族能够想到构建大同世界,让我从心底里由衷敬佩。只可惜我形单影只,势单力薄,龙族又和树人有频繁的来往,我只能一个人守护风生兽族群至今。这其中虽然艰苦,却是我这辈子最有意义的时光;我虽然坎坷,但不后悔;只是这长生...本就是一切的原罪,老天若能让我再选一次,我,不要长生。”
一切说完,陆行风如释重负,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神情温暖,也许还在思念着小婵和小风。
气氛融洽,然而正在这时,云菓忽然发现,云悛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少年眼皮狂跳,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