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狗婆家的时候,筵席已散,戏台子上正在撤场,还有三两个喝醉的大叔大伯仍对着残羹冷炙吹牛聊天。
狗婆见了陈磊,大惊小怪道,“你这孩子,去了哪里?叫我们好找!你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陈磊从前没留意过狗婆的长相。因为眼下陈磊正打算要办的事情跟她有莫大关系,不由得落力细看了她两眼。狗婆其实并没有很大年纪,只是沧桑岁月让她原本清秀的瓜子脸变成了皱纹密布的瘦长脸,外加眼袋浮肿,嘴唇惨白,给人感觉很苍老。她的头发银灰银白很不均匀,乱糟糟没梳通的样子,看起来给她又至少加了五岁。
相对陈婆的圆润富态干净——尤其头发梳得挺刮,两口夹子整齐地将齐耳短发夹在鬓边——狗婆简直可以为“操劳”二字作活生生注解。
陈磊搪塞了一下,问道,“陈胖呢?”
狗婆惊诧道,“你找他做什么?”
陈磊随口胡来,“他此前抢了我的东西,我要找他拿回来。”
“哎哟,那我可不知道还拿不拿得回来!这傻小子万一丢到哪里了怎么办?”
陈磊支支吾吾边答边退,“总是要找他问一问吧。”
临离开最后一瞥狗婆的表情,叫陈磊微微有些不安。她那一瞬的表情是双目警惕、双眉紧张,嘴唇抿得薄薄的,像是看穿陈磊要做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止陈磊。和陈磊目光对上时,又瞬间化作满脸笑容可掬。总之非常诡异。
找到陈胖是在一条水渠边。他正脱了裤子光着腚朝田里小便,小完了裤子也没全拉上去,大半个屁股还露在外面。看见陈磊,他咧嘴一笑,陈磊别转头去,丝丝也别转头去,表情十分嫌弃。
“陈胖,你跟我来一个地方,我给你好吃的。”陈磊用余光扫着他的身影。
“好吃的!”陈胖重复着陈磊的话,拍手笑,“好吃的!呵呵——”
因为中午那个鸡腿,陈胖对陈磊还是有信任度的。
陈磊往前走,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过一会儿,绕到陈磊前面,等不及地缠着要,“好吃的!”
“没到地方。”陈磊重复这个回答。
等走上通往村东头的那条土路,已然黄昏。橘黄色的阳光把路两旁的树都染上烟霞。陈胖骤然停下了脚步。
“不去了,不去了。”他摇晃着肥头大耳,“好吃的!好吃的!”
陈磊苦口婆心,“还没到地方呢。”
“不去了不去了!”他做出呕吐的样子,干呕了数声,“呕——呕——不去了不去了——”
陈磊仔细瞧着他的脸,所有设想都在一点一点印证。
“陈胖,你五岁那一年,掉到水塘里了吧?”
“呕——呕——”他围着陈磊跳来跳去,表情惊恐,“掉进去了!好多水!好多水!”
陈磊说,“可是怎么办呢?好吃的东西就在水塘边。有姐姐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再掉进去了。”
滚胖总算冷静下来,吃着手指,半信半疑地看陈磊。
陈磊好容易把他哄到水塘边时——其间还包括他又尿了一次、突然钻进草丛因为看见了一只蚂蚱、以及打了三次退堂鼓等等——暮色开始四合,万事万物的剪影都开始变得模糊,一弯冰凉的月牙儿挂上了柳梢头。
嗯。时间刚刚好。
陈磊站定在水塘边。
丝丝果然又开始不安了,对着水塘焦躁地进进退退,时不时嘶吼一下。
“好吃的!”陈胖朝陈磊伸直手臂,瞪圆眼睛。
陈磊不理会丝丝的焦躁,也不理会滚胖的纠缠,让自己凝神静气下来。琴弹,相信自己;真空生妙有,妙有归真空。
唵娑嚩婆嚩戍度憾……唵娑嚩婆嚩戍度憾……
陈磊双手结外狮子印,默念金刚萨埵法身咒。金刚萨埵,梵文写作:Vajrasattva,也叫金刚手、秘密主。中国人更熟悉他的同体异名:普贤菩萨。金刚萨埵是真言宗八祖中之第二祖。大日如来为第一,此萨埵为第二。金刚萨埵法身咒配合“斗”字诀,可让感官意识与宇宙万物共鸣乃至融合,同时具有复原功能,让颂持者拥有可自由支配自己躯体和他人躯体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