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方过,扬州府衙后宅里的秋蝉低低地叫着,庭院彩,人来人往,个个面上喜气洋洋。
“赵世显?”齐粟娘双颊微丰,白里透红,穿着一身长至膝头的浅绿葛纱斜襟衫,白纱挑线裙子,摇着白纱团扇儿坐在堂屋外檐下阴处。
她一边看着伏名、比儿领着丫头、小厮们布置庭院,准备齐强的亲事,一边惑问七夕,“他是什么人?皇上让他做了河台?”
七夕已是十八岁,比小连小半岁,穿着一身藏青梭布短打衣,面上两个酒窝儿让他看着只有十五岁的模样。七夕轻声道:“周先生说,赵世显原任山东巡抚,对河事倒也极熟。上月抓拿朱三太子有功,又……又走了曹大人的路子……”
齐粟娘吃了一惊,“朱三太子?曹大人?”
七夕看了齐粟娘一眼,没有出声,齐粟娘会意站起,摇着扇子走入空无一人的堂屋,在神柜前的四仙桌边坐下,“你细细和我说说。”
“也不确实,只是京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朱三太子和太子爷暗地里有些……一总儿叫皇上查出来了,抓住朱三太子的就是这位赵大人。皇上将张伯行张大人调任为江苏巡抚,问起河台人选,正巧曹大人在御前,就提了赵大人……”
齐粟娘半晌没说话,良久方道:“赵大人这功劳可是不小,和咱们督台大人一样,是勤王护驾的大功……”
“周先生也是这般说的,皇上当初御驾亲征噶尔丹,半路断了粮,都说是索额图为了太子故意……是督台大人头一个送粮到了。这回皇上废了太子爷,邸报上的理由是窥看御帐,心怀不轨——前头四个字也罢了,后头四个字——难说和朱三太子没干系……”
齐粟娘苦笑道:“咱们督台大人门上不收五千两以下的礼,这位赵大人—曹大人到底是皇上的老心腹,如今虽是解了盐职到京城里去了,皇上也还是另眼相看……”
“周先生说。曹大人未必受了多少好处。只不过看着皇上地心思罢了。曹大人现下可不敢乱说话……”
齐粟娘长长叹了口气。“咱们督台大人上任后。江浙两省穷民抢粮就没消停过。言官弹骇了几回。连督台大人一根头发都没动得了。这位赵大人地官声怕也是不太好罢?府台大人这阵子脸色难看得紧……”
七夕轻轻道:“还是那回事儿。汛期方过。修整河工地银子……只拨了三分之一。其他半点消息也没有。”
齐粟娘冷笑道:“他倒比那些爷们还要厉害。人家多少还要还回来。他是一口儿吞进自己地肚子里去。十四五万两——还只是扬州一府——他也不怕撑死——”
七夕偷偷儿抬眼。看着齐粟娘。“奶奶——周先生说这事儿还得请奶奶拿个主意。爷这几日想了几个法子。周先生都觉得不成……”
齐粟娘叹了口气。“这回可不比上回。上回不过是拖一些时日。还能和盐商借借。自己也凑些。现在借了也没处还。那些盐商哪里会肯借。除非他加火耗、田税。现下两省都被督台大人折腾得不轻。他多是看着督台大人加了这一处。他就减另一处。考评都不在乎了。哪里还肯去加?”齐粟娘沉吟着。“周先生有什么主意?”
七夕犹豫半会,小声道:“周先生也没主意,不过小地听周先生私下一个在房里走来走去,还是说漕上——如今府台大人没心思管那边,他们便放开了来,也不用给太子爷贡钱,只把各处的爷打点一些,还是他们自己拿了大头——”
齐粟娘咬牙道:“难怪他如今养得肥头大耳的,压根不提抬曹三娘进府的事,又新包了一个姐儿——”
七夕被齐粟娘一脸凶气惊了一跳,苦笑道:“小的也不知深浅,奶奶既问,小的就是如实报上。只是小的想,可不能像上年一样再折腾了……”
齐粟娘一愣,笑了出来,“你放心。我还想和那府里走动呢,怎么敢撺掇着爷干这事?再说,爷也不会听我的不是?”看着七夕一脸的不以为然,啐笑道:“赶紧去侍候你周先生罢,对了,你若是喜欢枝儿,就生攒钱,等着枝儿十八了来下茶,别和你周先生学着天天泡茶馆,那是他们地酸毛病,咱们喝茶犯得着非辨出什么水什么炉什么柴火么?还是吃饭喝水省钱又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