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进门之人问话,齐粟娘心中电转,却知瞒不住,只得点头。那人打了个手式,黑暗中便出现几条人影,将尤在床上挣扎的刘三儿连人带被掳了出门。
“处理干净,寻个替身送出去,别惊动了皇上。”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听得外头的呼叫追捕之声也静了下去,西边两扇大格窗不知何时开了一扇,随风发出悚动的吱呀声。月光在格扇的开合中,一时有一时无照进房里。
纱帐低垂,箪席上乱成一团,床头枕箱被打翻在地,床上床下撒落着十余封书信,凌乱的被角里隐隐有一团莹光。
齐粟娘忍着胁下的剧痛,抽着气,指着那团莹光,“四爷,那东西……”
四阿哥哼了一声,将瘫坐在地上的齐粟娘一把扶起,走到床边揭开帐子坐了进去,将那团莹光取在手中,却是一只玉盒。
月光透过半掩的纱帐透了进来,照在四阿哥手中的玉盒上,狰狞龙纹闪烁着暗红的光芒。齐粟娘在黑暗中隐约认得是九阿哥书桌上之物,想是刘三儿遗落下的。齐粟娘双目一涩,不自禁深吸了一口凉气,忍住眼泪。若是没有十四阿哥,今天的刘三儿,便是齐粟娘了。
四阿哥将玉盒揭了开来,浅灰色的药粉闪着粼光,已是去了半盒,想是刘三儿每日放入太子的饮食之中。四阿哥慢慢将玉盒放入了怀中。
屋子里安静得怕人,齐粟娘忍痛抽气的呼吸声,突轻突重地起伏着,透着一片慌乱与恐惧。如死亡一般窒息的气息在半透的纱帐中弥漫了开来,死白的月光撒在了如血一般深红的箪席上。
初秋的晚风猛然将格窗吹得大敞,齐粟娘皮肤上的寒毛直直地竖着,隔着薄薄的一层罗衣,可以感觉到放在她腰上的那只大手,带着的几处粗茧,中间有一块凸起,她知道,那是她曾经在黑暗中摸索过的玉板指。这样的手,不论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轻易地捏死一只蝼蚁,让它永远无法说出看到过的一切。
沉默的时间可能太短,短得让齐粟娘无法思考,沉默得时间可能太长,长得让齐粟娘心存侥幸。她死死咬着牙,鼓足勇气,微微动弹了一下因恐惧蜷缩成一团的身体,腰上的手腾然一紧,顿时扼得她喘不过气来,恐惧冲决了堤坝,泪水从她眼中流了出来。
一只手带着冰冷地寒气。抬起了她地脸。平缓不带人味地声音从黑暗中响起。“哭什么?你都有胆子杀人了。还怕什么……”
手在她地下颌缓缓地游移着。顺着她地颈脖。轻轻缓缓地抚摸。在咽喉处流连不去。点点地寒气从咽喉渗入体内。冷透了整个身躯。
寒气越来越重。齐粟娘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泪如泉涌。因为欠了陈娘子。便和陈演牵扯着一起涉入官场。因为欠了齐氏夫妻。便与齐强互相牵扯入立嫡立长之争。这样欠了十四阿哥一次又一次。她除了这条今天便要交待在这里地命以外。怕是再也无法报答了……
“你不用怕。这事儿已是结了。你只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九爷他们自不会去动你。”四阿哥地声音透着从未有地地温柔和暖气。却格外地虚假。咽喉处地手仍在忽轻忽重地揉捏着。手腕上地沉香佛珠散发着让人无法呼吸地檀香。真实地透出他独有地冷硬与顽固。
恐惧超过了狂乱地极限。人却没有发疯。它便无趣地消退了。只余下漫长地空白。齐粟娘脸上地泪水慢慢停了下来。她拼命地透过黑暗。想从四阿哥地双眼中看出生与死地意味。月光在今夜却格外不怜悯她。将勉强透入帐内地些许光辉全撒在了她地脸上。于是。四阿哥地脸便在黑暗中隐住了。
“我不管下手。只管把事儿平了……”黑暗中地四阿哥似乎在自言自语。语气带着些许斟酌。“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他在你房里呆过……”
齐粟娘猛一咬牙,挺直蜷缩的身体,哑声道:“四爷不杀了我么?”
风儿大了起来,将另一扇格窗吹了开来,月光将黑暗驱散了不少。地面上发出哧啦哧啦的声响,风带着七八封书信翻滚着,四爷侧了头,看了看地上的书信,齐粟娘便觉得腰上的手和脖子上的手都慢慢松了开去。
齐粟娘在狂喜中本能挣扎,拼命脱离死亡的怀抱,手脚并用爬到了床角,仿佛很久没有呼吸过一样,大力吸着生存的空气。
四阿哥靠在床柱边,朦胧的月光照在两人之间箪席上,被光滑的席面反射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