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徐娘眼睛一转,貌似被瘦子说动,做势考量片刻,眼睛却把四面厢房门边挂着的竹牌瞄了一圈,说到:“行了,你们去喊小六,让他带你们去找墨琴、青棋、紫书、染画这四个姑娘。今后可别在外边说咱家没照顾你们。”
“啊?她们?”瘦子面色为难地说到,“她们都是没有人要的花牌,那青棋脸上那么大个痣,那紫书看起来比咱姨妈都大。”
“有的给你们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老鸨徐娘说着话转身就要走,貌似不想再搭理瘦子四人。
瘦子赶忙拉住老鸨徐娘的衣袖,苦着脸说到:“徐妈妈,求求你了。”其余三人见状也走上前摇着老鸨徐娘的手臂苦苦哀求。
老鸨徐娘撇了撇嘴,似是不胜其烦,权衡片刻,对瘦子四人说到:“行了行了,放开手,这样,你们让小六带着你们去找熙春、念夏、敛秋、拂冬。咱家可把话先撂在这里,她们可是咱红楼的红牌姑娘,身子娇贵得很,你们四个邋遢汉子可得小心些,要是粗手粗脚把她们弄委屈了来咱家这里告状,以后你们就别再叫咱徐妈妈。”
“那是当然,徐妈妈你放心,我们还不把她们当活菩萨供着。”说完瘦子四人一溜风朝内院跑去。
看着推推搡搡朝楼下赶去的瘦子四人,老鸨徐娘暗道:还是这些愣头青好打发。
突然一个年轻女子上气不接下气跑上楼梯,逮住老鸨徐娘说到:“徐妈妈,张公子又喝多了,吵着闹着收不了场,你快去看看吧。”
老鸨徐娘闻言抿嘴叹了口气,跟着年轻女子去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那边盐粮帮瘦子四人得偿所愿与佳人春宵一度,这边兴隆镖局趟子手黄文元酒桌前的年轻女子却对他爱理不理,惹得黄文元叹息连连,暗道:知书姑娘今天心情又不好了。
今日兴隆镖局做成一笔大生意,总镖头带着镖局众人来红楼摆宴答谢大主顾。现在众人已经散场,黄文元就独自留下趁机找这几天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知书姑娘。
女妓知书虽然是红倌,但在红楼这类的高档青楼妓院中,通常来说并不是来客把银子一甩,就能带着女妓胡天胡地。来客付了女妓的身价银子,女妓只是出面作陪,在红楼里打茶围,吃花酒,花得还是来客的银子。最后来客能不能一亲芳泽,还是要女妓本人同意并谈好价钱。
自从几个月前黄文元得了鬼面青年一锭金子,来红楼喝了回花酒后,黄文元就对偶然从他酒桌旁路过的知书姑娘惊为天人。数月下来为了见她银子花了不少,黄文元却连对方手都没牵上过几回。
“黄哥哥,你这一桌的酒都喝完了,应该没事了吧,那边胡东家等了奴家老半天了。”知书姑娘轻抬素手撑着下巴,不耐烦地说到。
“加酒,再上两壶落桑酿。”按了按紧系腰间的钱袋,黄文元咬紧牙关说到。
雅间醉红鸳中,韩雪儿抹着眼角的泪痕说到:“于是,家父不从,最后居然反被那张乾会伙同众人栽赃诬陷贪腐修水坝的银子,判了个斩首,可怜他清廉一生,到头来却死在清廉上。小女子家产被抄,家中族人皆被贬为贱民,或充军,或为奴为婢。小女子因为自幼苦学音律,在当地小有名气,被编入乐籍,成为坊教司的太音常声人,终日为当地权贵演绎乐曲,稍有懈怠就被责罚。直到及笄数年几番辗转后,方才在徐娘帮扶下赎身,来到这娄王寨红楼。”
顾天怜摸着下巴听得入神,说到:“这么说来,楚国的太音常声人就相当于梁国的乐户,都是大罪之人的家人族人连坐被罚,世代贬作官署下人,如不是被人赎身,或逢大赦,再难成自由身。只是梁国好像未有坊教司这个衙门,这些被贬之人受官署自行调配,没有专门编入名册。”
丝竹听着韩雪儿伴随抽泣声的讲述,面露同情,说到:“有此颠沛流离的经历,难怪韩大家在音律和诗词上的造诣如此深厚,都是感同身受,从心所发。”
说完丝竹看向平放在圆桌上一张宣纸上的诗词,笔记娟秀婉转,展现出笔者深厚的功底。其诗为:
“偎翠依红楼,应记浮生若梦。
挽绫江淮边,难忘此身流离。
同饮这席酒,还过前世恩情。
若一朝情冷,愿君随缘珍重。”
看着桌上诗词,众人默默品味,雅间中一时鸦雀无声。
“韩姐姐,天这么晚了,该早点歇息了。”女婢红儿突然催促到,看模样恨不得直接拖起韩雪儿就走。
“红儿,今天姐姐难得遇上顾公子这位知音,让我再多陪会儿。”韩雪儿挥手拒绝到。
见此情况,顾天怜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元宝放在圆桌上,拱手说到:“时间不早了,在下也有些事要忙,就此告辞吧。”说完起身就走,出门离去,房中众女顿时都愣住了。
“顾公子,我送送你,”丝竹抱起桌上的笙,赶忙追了出去。
其他四个女妓也分别拜别散去,一转眼醉红鸳里就只剩下韩雪儿主仆二人。这众人一去,一副叽叽喳喳态的女婢红儿反而缄默了,韩雪儿也放松了下来,低着头用手轻捶着肩膀。
女婢红儿动手卷起圆桌上的宣纸,忽而问到:“主子,你为什么要陪着这顾东家这么长时间?平时见第一面的客人,你不都是喝杯茶就走吗?今天却又是奏曲又是写诗,耗下这么久才给奴婢打手势。”
“傻红儿,这人可不凡,而且如此彬彬有礼,好过那些拿银子买醉买笑的糟男人太多。姐姐我见得人多了,错不了的。”韩雪儿面露迷离地感慨到,“名头再大,这青楼终不是我们女子久留之地。光阴如梭,红颜易逝,我们总得寻着一个好人家,不求轰轰烈烈,不争什么名分,只希望他身边永远有我一片位置。”
说着说着,红楼头牌韩雪儿竟是痴迷了。
一直奔到红楼正门口,丝竹才追见顾天怜的背影,赶忙唤到:“顾公子!”
顾天怜闻声回头,问到:“啊,丝竹,还有什么事吗?”
被这一问,丝竹呆住了,想了想,羞愧地低头说到:“奴家没什么事,就是想叫叫顾公子。顾公子,以后记得常来看看奴家,若是不能来,托人送个信也好。”
顾天怜被眼前佳人的憨态逗笑了,思量片刻后说到:“丝竹,我如今住在娄王寨外边的庄园,到这红楼来的机会不多。女孩子在青楼待多了总是不太好。要不你来我的庄园给我当婢女怎么样?”
“啊?”老半天后丝竹才反应过来,捂着嘴难以置信地问到,“什么?顾公子,你要为奴家赎身吗?”
“赎就赎了呗。”顾天怜洒然一笑说到。
再出门已经是夜,红楼中仍旧传出一阵阵欢声笑语。月朗星疏之下,一男一女相伴离去,他们的影子被红楼门窗中依稀透露出来的光亮在地上拉得老长老长。
;